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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唐镜字数:80000正文第一章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,才四月初,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。

一点风也没有,T大的大王椰子树像明信片里排队发呆的风景图,硬邦邦的动也不动。

教室活像个大烤箱,八台老旧的电风扇齐声轰出一阵又一阵热呼呼的人造风。

台上教授讲得口沫横飞,台下有人毫不客气的呼呼大睡,只有那个怪人脸不红、气不喘,汗也没有流一滴,拚命的抄笔记。

哪来那么多重点啊?季纱纱偷偷瞄了隔壁那个怪人的笔记簿一眼。

咦?怎么会是一堆奇怪的数字?新式速记法吗?

“喂,桑伶丝!你在写什么啊?”

这堂明明是现代英文诗选,又不是商业会计!名叫桑伶丝的怪人愣了下。

“什么?”

猛一回神,看见自己笔下写著几个凌乱的数字。

一个零、两个零、三个零、四个零、五个零……“没有啦!

“她喃喃说著,又一一消灭了那些零。真奇怪!桑伶丝写那种乱七八糟的奇怪笔记,脸上又老是挂著心不在焉、漫不经心的表情,不是发呆,就是跷课,这种怪人竟然老是领奖学金!想著想著,季纱纱忍不住犯嘀咕,

“你真的很怪耶!”

“见怪不怪啦!”

桑伶丝偏头对她笑了一下。

她早已习惯被叫作怪人,又不会少块肉,反正学校里没人觉得她正常过。

“你真的很怪!”

都说她是怪人了,她还笑!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,好像天塌下来都跟她没有关系,难怪大家都觉得她跩。但怪人跩得也不是没道理!她很聪明,而且漂亮,漂亮到会让人以为她是没有脑子的那种人,漂亮到就连“同性相斥”的季纱纱都会习惯性地想偷看桑伶丝几眼。

桑伶丝的头发是自然鬈,像棉花糖般围住她五官细致的脸庞,非常抢眼;澄澈的眼睛则有如黑珍珠,又圆又亮;她的皮肤很细很白,仿佛可以掐出水。

不过她的穿著实在教人不敢领教!尽管季纱纱跟她不熟,但话说回来,她跟谁都是“生”的!好歹从大一同班到大三,桑伶丝有几件衣服她都数得出来。

夏天永远是几件短袖T恤,不是黑的就是白的,冬天换上长袖T恤,天气冷一点的话就套上一件灰色厚毛衣,而底下永远是一条洗到泛白的牛仔裤。

哪个女孩没几条花裙子、红衣裳的?偏偏桑伶丝就没有!

“喂!你这里脱线了。”

季纱纱拿笔戳了戳桑伶丝的衣袖。

她也太不修边幅了吧!T恤过时八百年也就算了,可是洗到连袖口都脱线了还不丢到垃圾桶,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喔!

“喔!”

桑伶丝低头看看袖口,

“谢谢。”

想也不想就一把扯掉那条线,继续支著头,敲著笔,写她那怪笔记。

季纱纱目瞪口呆。

其实桑伶丝在算钱,不管上课还是走路,她老是在想这件事。

她手上已经有两个家教,一个星期一和星期三,一个星期二和星期四,除了星期五和周休二日外,根本抽不出时间再接一个,但她还是疯了似的肖想著布告栏新贴出来的那个工读机会。

说肖想一点都不夸张,因为红单子上是这样写的──征家庭教师精通琴棋书画英文电脑具爱心、耐心、恒心待优意洽02-××××××××雷先生读完一遍,桑伶丝唯一熟的只有“待优”两个字。

其实她英文不赖,电脑也还行,只是琴棋书画就样样不通了。

但是如果还可以再兼这个家教的话,一个月就进帐六万元了。

六万元,扣掉食宿杂支,一个月还能攒下五万元!五万、五十万、五百万……她写了又涂,涂了又写。

所谓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她想钱想到快发疯了。

算了半天,她扔下笔,轻轻叹了一口气,这才发现季纱纱还对著她张大嘴巴。

“好热,是不是?”

桑伶丝又对她笑了笑。

又是那种若即若离的笑容,教季纱纱看呆了。

别搞错,她不是同性恋,她喜欢的是帅哥,看美女是她的嗜好啦!也许是受到舅舅的影响,对了,她舅舅是做特种行业的啦!够吓人吧!但舅舅满有几分说不出的品味,而且看女人的眼光很准,这样说好像有点怪,因为舅舅老是对她东嫌西嫌,说她脸太大、鼻太塌、血盆大口,还有一双兔子见了才会往上扑的超级萝卜腿,真是被他气死!之所以没跟他撕破脸,主要是手头紧的话还可以去他那里想办法“借”点零用钱,有机会的话,她甚至想把桑伶丝带去转两圈,吓死舅舅,想不到她也有这么正点的同学!但美丽有时候是种罪过,尤其多数女生天生就爱嫉妒,平常根本没什么女生愿意跟“那个美丽”多说几句话。

她老是独来独往,班上的聚会活动一概不见她的人影。

这样对大家来说也算是福音啦,因为在男生眼中,像桑伶丝这样的“上等货”,对其他女生而言,无疑是很大的威胁。

不过季纱纱倒是满欣赏她的,虽然她的确有点怪,但是怪得有几分潇洒,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吸引力。

下课钟响以后,季纱纱主动开口,

“桑伶丝,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?”

“吃你个头啦!”

坐在后面的苏丽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,

“季纱纱,你很白目喔!跟那种怪人在一起,谁还吃得下饭啊?!”

“又没人叫你一起去吃,干嘛那么大声?”

季纱纱没好气的说。

“你要是跟桑伶丝在一起的话,就是跟全班女生为敌喔!”

臭苏丽晶,竟敢威胁她!她生平最恨人家威迫利诱。

“桑伶丝,不要管她,走,我们去吃饭!”

季纱纱火大,干脆不理苏丽晶,迳自拉起桑伶丝的手。

“我不去!”

桑伶丝不愠不火的回答。

“为什么?”

季纱纱气坏了。

“我不饿。”

她说得干脆。

是哟!也不会编个好一点的理由。

季纱纱听得肚子都疼起来了。

“随便你!”

直性子的她扔下桑伶丝,直直走出教室。

“狗咬吕洞宾!”

苏丽晶冷冷的看了桑伶丝一眼,然后掉头去追季纱纱。

“纱纱,不要管她,那个怪人自以为是仙女咧!仙女都不用吃饭的,不是吗?”

苏丽晶拉著季纱纱,自以为聪明的说些讨好话。

“是是是……”

季纱纱回头瞪苏丽晶一眼,

“人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,你该跟她学学,少吃点柴米油盐酱醋茶!”

“季纱纱,你是不是吃错药啦?讲话干嘛这么冲?!”

苏丽晶红了眼。

“苏丽晶,你是不是忘记吃药啦!嘴巴干嘛那么毒?!”

桑伶丝又没惹她,犯得著说那些难听话吗?听了那些话,任谁也吃不下饭吧!忽然,季纱纱想起桑伶丝露在脱线衣袖外的那条手臂,简直细得像根竹竿。

鸡婆苏丽晶好像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,桑伶丝确实像个仙女,她从来没看她吃过东西,就连一粒乖乖都没有。

桑伶丝不是仙女,她没有魔法棒,也没有一双会飞的翅膀,而且她没吃饭也会饿!她像苦行僧般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个多小时,最后汗流浃背的停在一座像美术馆般优雅的豪华大楼外。

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?根本就是皇宫!她目瞪口呆。

而且皇宫里的戒备森严,警卫的眼神很犀利,还用对讲机打到楼上,背对著她讲了好一阵子,才转过身来,指了指电梯。

“可以了,你可以上去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她感觉怪怪的。

警卫的脸色好像比刚刚难看许多,像是挨了骂的小学生。

“你还好吧?”

她忍不住问道。

警卫愣了一下,连忙打起精神说:

“我很好。”

过了一下又说:

“雷先生“请”你上去。

”他不好意思告诉她,雷先生刚刚说的其实是:

“叫她“滚”上来。

”挥别警卫,桑伶丝走进电梯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室内冷气很强,和室外的高温形成强烈对比,她觉得脑袋一阵晕眩。

电梯来到八楼,她走出电梯时觉得有点想吐。

真倒楣,八成是中暑了!她靠著墙壁休息了一下,等晕眩及呕吐感过去之后,才撑著虚弱的身体,按下门铃。

等了好久,她还以为里面没人,正想走开时,门却打开了,但……一只大大的玻璃花瓶迎面向她飞来。

“呃……”

她来不及反应,更别提闪躲,花瓶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额头之后,哗啦一声巨响,在她脚边摔成碎片。

她的头更昏了,张著嘴,像只呆鹅站在门边。

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,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,他的头发凌乱,右脸颊上还有几丝红色的抓痕,领带歪歪斜斜的挂在胸口,简直像刚刚跟野猫打了一架。

他看起来糟糕透了,但她认得他。

雷凛然!台湾第一大投资顾问公司“WINNER”的总裁、媒体公认最具魅力的企业家、排名全球前五十大富人之一、台湾女性性幻想第一名……总之他的头衔多得数也数不完,是经常出现在报章媒体上的风云人物。

他很好看,但又不只是好看而已,照片上的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漂亮男人,然而照片照不出他深不可测的凌厉眼神,照不出他太过男性的棱角,也照不出他特别浓厚的阳刚与霸气……那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吗?她打量著他,他也打量著她,好像在比赛谁该先开口。

但是他们谁也不说话,空气凝滞了。

他皱著眉头,凝视眼前的女孩,她看起来太过瘦弱、太过年轻、太过苍白,她的脸太小,小得几乎不及他的一个巴掌大,眼睛却太大,大得他足以看见那里面流转著波光……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鸟似的女孩,竟然真有胆子“滚”上来!桑伶丝和雷凛然互瞪了好几秒。

“看够了?”

他终于不客气的开口,

“你当这里是动物园?”

动物园?!喔……“对不起,雷先生。”

她昏头啦,竟然直勾勾盯视著一个初见面的人。

她如梦初醒,终于记起大老远走来这里的目的。

“我来应征家教。”

“家教?”

他冷笑一声。

“大中午跑来按门铃?”

他斜睨她一眼,更不客气的说:

“要当别人的“家教”以前,应该先认清自己有没有“家教“!

“她的胃好像被人开了一枪。她的头突然不晕了,肚子也不饿了,却生气了!她很少生气的,不管同学把她说得多奇怪、多难听,她都不生气的。但是这个男人,却三言两语就激怒了她。咬著牙,她忍耐的说:

“很抱歉,我不知道自己的家教哪里出了问题,因为现在并不是“大中午”,而是下午一点半,早已过了一般上班族的午休时间!

“她顿了顿,看到他的眼神阴暗得可怖,她知道自己应该住嘴了,但理智失去作用,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。“还有,真正有家教的人不管遇到再大的挫折,都不应该无缘无故、莫名其妙、毫不讲理的迁怒他人!”

现在他的眼神是想杀人了!她打了个哆嗦,索性豁出去了。

“就算是被离婚、被抛弃,或是老婆跑了,都不可以!”

桑伶丝接二连三的嘲讽和指控,逼得他像被毒蝎子螫到似的跳起来。

“你竟敢打探我?!”

他猛然抓住她小小的肩膀,把她当布娃娃般的用力摇晃,恼怒的问:

“你以为你知道什么?你知道什么了?”

简直臭美!她才没有闲工夫打探他呢!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报纸上登得那么大版面的一条新闻,她又不是瞎子。

“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太太是黎梦薇,台湾第一名模,也都知道你们正在打离婚官司,你老婆指控你是爱情刽子手,说你风流成性、自命不凡、结了婚还在外面拈花惹草……你……你活该被黎梦薇抛弃!

“他一脸惊愕的放开了她,她却傻住了。“好……你好……你好大的胆子!”

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对他说这些。

“对不起!”

老天!她中邪了不成?他看得她头皮发麻,声音也变小了,

“我不是故意的!”

人家夫妻吵架、闹离婚,她在旁边加哪门子油?这个臭丫头,要不是活得不耐烦,再不然就是别有居心!他望著她,眼光变得深沉。

“不,你说得对极了。”

他大手一挥,

“我是风流成性,我是拈花惹草,你看到跟听到的都是“事实”!”

“呃!”

她目瞪口呆,还以为他会杀了她,想不到他却爽快的认错。

他森冷的看著桑伶丝,脸上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。

“何况,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,也会有花花草草自动长到我家来呢!”

他嘲弄的说。

通常女人对他的兴趣,要比当个家教来得大!这女孩该不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?

“你以为你是谁?”

她气急败坏。

他未免自命不凡过了头!

“你都自己“送上门”来了,竟然不知道我是谁?!”

他反唇相稽。

她的小脸涨红,拳头捏紧,

“谁不知道你是并吞别人公司,吃人不吐骨头的雷凛然总裁!”

所谓投顾公司,说穿了不就是搞这一套吗?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!他的眼皮跳动一下,头一次有人这样露骨的看待他的专业。

她的胆识跟她的外表一样,非常惊人。

一身棉布衣配牛仔裤,掩不住她浑然天成的美丽。

但他痛恨女人的美丽。

美丽是最可怕的武器,黎梦薇也拥有这个可怕的武器。

但这女孩……似乎更加危险且致命,因为除了美丽,她还有几分与众不同。

他明明应该转身进屋关上门,但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。

不管她是不是装的,至少她吸引住他了。

他眼里多了一丝玩味,皱眉审视著她。

她的额头红肿,眉心上方皮开肉绽,渗出血丝,但她好像没有知觉,依然抬头挺胸跟他对峙了这么久,就凭这点,她足以得到奖励。

“什么名字?”

雷凛然摸摸下巴,对于她惊人的承受力刮目相看。

“什么?”

这个男人又不按牌理出牌,她竟然没被轰走。

“我问你,叫什么名字?”

这一次,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
“桑伶丝。”

她的气焰顿消,声音也小了。

“桑……什么?”

他没听清楚。

“桑伶丝。”

她恢复正常的音量,

“聪明伶俐的“伶”,丝丝入扣的“丝”。

“意思是你“聪明伶俐”到“丝丝入扣”的地步?”

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,眼神充满嘲弄。

她的脸红了!他还以为她天不怕,地不怕。

“你过奖了。”

那应该算是称赞吧!虽然从来没人这样诠释过她的名字,她比较习惯听人说她怪。

“有经验吗?”

他扯动嘴角,有意无意的加强“经验”这两个字,同时露出狂放不羁的表情。

“我是做口碑的。”

她的脸更红了。

奇怪,她不是打不还手、骂不还口的吗?嘴巴长在人家脸上,笑骂由他去不就得了,干嘛大动肝火?这样很伤身!但这个有著好看长相的男人,却一再挑起她性格中最坏的一面。

“我女儿雷依贝今年七岁,是个难缠的小鬼。”

他摸摸下巴,打量著桑伶丝过分青春的脸庞,挑衅地问:

“你确定自己驯服得了她?”

他浑身散发出浪荡不羁的气质,像一匹难以控制的野马,想不到黎梦薇嫁的是这种“人面兽心”,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楣,难怪她要跟他闹离婚!他一点也不像已婚男人,也没有一丝为人父该有的气质。

真是没良心,听他那样形容他女儿,连她都快听不下去。

“你才是老鬼!”

她皱皱鼻子,以确定他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他剑眉一挑,看起来杀气腾腾。

凶什么凶?!她比他还想砸鸡蛋呢。

但是鸡蛋太贵了,还是砸石头比较经济划算。

只是……石头太硬,万一出人命怎么办?

“我是说……”

她硬著头皮,指桑骂槐的说:

“像雷先生这种……呃……身分地位的人,怎么可能在家“养小鬼”嘛!”

“你……”

他真的想杀人了。

她在他出手掐死她之前,连忙又说:

“我的意思是,雷先生的千金当然是淑女了,怎么会是小鬼呢!”

才七岁的小孩,会难缠到哪里去!以前她在安亲班带过不少问题学生,跟他们相处得特别好,愈难缠的孩子要的其实愈简单,只要真心爱他们就行了。

“你刚刚说这里不是动物园,我当然知道,因为我是来应征家庭教师,而不是驯兽师!我只知道爱的教育,不会挥著鞭子要“驯服”人家!”

她对他露出得体的笑,看起来应该“很有家教”吧!跟他谈爱的教育?!她自以为是训导主任?简直不知天高地厚!他阴阴的望了她好一会儿,

“你很骄傲?”

“在你面前,我算是班门弄斧。”

比骄傲,他比她多了一百倍。

“还伶牙俐齿!”

他皱了皱眉头。

“我没有蛀牙,还曾当选美齿小姐。”

桑伶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,几乎想都没想,就故意龇牙咧嘴露出更多的白牙。

她竟敢……跟他抬杠?惹恼他,她不怕死无葬身之地?还是她怀疑他有这种能力?或是她以为这样卖弄聪明跟他耍嘴皮子会得到什么好处?得到一个教职,还是更多?不过,这个女人真该死的……引诱到他了!她突然跑来,跟他鬼扯淡,她的突击策略成功了。

他生命里从未有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登场。

“你被录用了,桑伶丝。”

他摸了摸下巴,出其不意的笑说。

她像是被雷打到,不敢置信。

“下个星期开始来上班。天天来,陪贝贝写功课。”

“等一下……”

听他说得那么武断,她又不是呼之即至,挥之即去的小狗。

“我还有别的学生,不能天天来……”

“辞掉其他的工作。”

他大手一挥,神情显得有些不耐。

开玩笑!说什么也没道理为了一份工作,牺牲另外两份加起来共有新台币四万元的工作。

她暗暗打著算盘。

“十万元!”

他的工作就是抓住人性的弱点,当然看得出来她要的是钱。

“什么?”

她不再伶牙俐齿。

“我说,”他露出赌徒般的笑容,

“我付你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。”

他赌她逃不出这场赌局,因为他太了解人性。

尤其是美丽而贪婪的女人,她们总是看准时机狮子大开口。

她还没听他说完,早已瞠目结舌。

他盯著她脸上的表情,她不太适合装模作样,不过,她装得还挺像一回事,看起来多了一些纯真无邪,多了一些勇敢,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,就是那些留住了他的脚步。

大手一挥,他更加斩钉截铁的说:

“一个月十万,三节奖金另计。”

“奖……金?”

她又一愣。

是她太老土,还是有钱人都是这么大手笔?

“嗯哼。”

他摸摸下巴,近乎邪恶的补充说明,

“如果你表现够好,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奖金。”

他愿意不计代价撕下她的假面具!这一次,桑伶丝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特殊含意,头脑乱得什么都反应不过来。

看,这个女人谈到钱,就失去了伶牙俐齿,亏他一度觉得她与众不同,甚至希望她是与众不同的。

他甩甩头,甩开莫名的失落感,他对女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。

他和黎梦薇纠缠了七年,足以磨光他对女人的耐性。

至于这个叫桑伶丝的女孩,十之八九也是同样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”!何况,他需要一个会假装楚楚可怜的女人做什么?他转身进屋前,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。

“对了,关于你额头上的伤,我会另外付你一笔医药费。”

她也算倒楣,替他挨了那一记。

姑且不论她为了什么要来应征工作,就算她心怀不轨,千算万算也算不准那只花瓶飞出去的时间吧!瞧她一脸错愕,错愕之后又伶牙俐齿,伶牙俐齿之后又呆若木鸡,如果她是演员,他一定会想办法弄一座小金人颁给她,毕竟他还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女人,虽然一样是见钱眼开,不过还挺有趣的。

也许他会有一点点思念她也说不定。

这个红肿著额头的代罪羔羊!

“什么?”

经他一提醒,她这才想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,伸手摸了摸,结果摸到像鸡蛋一般大小的肿胀,疼痛感,饥饿感,再加上轻度中暑,她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。

他刚刚说了什么来著?小金人的演技到此为止,再下去,会变成歹戏拖棚!他暂时不想当面拆穿她的西洋镜。

因为总会有人拆穿她的。

砰的一声,雷凛然关上门,消失在她的眼前。

搞什么?对著厚重的门板,她徒劳的叫了几声,只有冷漠的空气回应她。

一瞬间,她像泄了气的皮球,全身没力。

她在门外踌躇,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按一次门铃。

也许她怕失去那一个月十万元的机会。

说真的,她需要钱。

自由诚可贵,尊严价更高,若为金钱故,两者皆可抛。

不只十万,最好多多益善!正文第二章那天之后,桑伶丝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追著十万元跑。

到了星期一,她硬著头皮去雷家报到。

不过那个刽子手好像不在,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,一脸怯生生,看起来十分惹人爱怜。

她穿著一袭漂亮的粉红色蕾丝洋装,脸蛋秀气却过度苍白,而且骨瘦如柴。

“你是贝贝?”

老天,那个刽子手该不会不给她饭吃吧?他挂在嘴边的难缠小鬼,简直就像个非洲饥民!因为瘦,更加突显了她的大眼睛,像两颗玻璃弹珠,又圆又亮,但是仔细一看,里面却毫无生气,她问她话,她不回答,不点头,也不摇头。

空气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!现在是什么情况?没想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女孩一人,这样好像违反儿童福利法喔!想起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可恶脸庞,桑伶丝觉得好像有举报他的必要。

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,屋内又走出一个人。

“啊!你来啦!请进、请进!”

桑伶丝又愣住了。

她们明明是头一次见面,对方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跟她很熟的样子?

“是桑老师吧?我是贝贝的奶奶。”

雷奶奶一点也没有“奶奶”的样子,脸部肌肤散发珍珠般的光泽,身材瘦瘦高高的,气质高雅,雷凛然跟她长得很像。

想到她刚刚还有去举报人家的儿子冲动……第一天上工,就想揪老板的小辫子,这种心态可真要不得。

她有点心虚的握住雷奶奶的手,自我介绍,

“我是桑伶丝,T大英文系三年级,请多指教。”

“好好……”

雷奶奶笑望著她,然后拉起孙女的手,

“你有没有跟老师问好?”

雷依贝依然睁著一双大眼睛,默默无语。

“你这孩子,真是的!”

雷奶奶摇摇头,

“桑老师,不好意思,我们贝贝比较怕生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桑伶丝连忙摇头,然后又看了雷依贝一眼,她躲到雷奶奶的背后抱著她的大腿,像只胆小的鹿。

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,怕生是正常的。

是……吧?从雷奶奶、雷凛然到雷依贝,雷家人全都长得很漂亮,不过风格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
雷凛然凶得像鬼,雷依贝像沉默的羊,而雷奶奶呢,却热情如火,她一进门,奶奶立刻捧来一碗冰糖莲子汤要她吃。

一来不忍拂逆雷奶奶的好意,再来……她还真是饿坏了,低头吃了一口,然后一口接一口,很快汤碗就见了底。

“简直是人间美味!”

放下碗,她满足的望著雷奶奶,她正对著自己笑,害她又脸红了。

雷奶奶又盛了一碗给她。

“谢谢。”

一股暖流流过心房。

“你真可爱,我知道阿凛为什么喜欢你了。”

这个女孩纯真、率直,雷奶奶看著她的好胃口,很满意的笑了。

“他真这样说?”

没将嘴里的莲子喷出来,但她的眼珠子却凸出来了。

“我生的儿子,我清楚!”

雷奶奶一脸自信满满。

脑袋再清楚的人也有胡涂的时候吧!他哪里喜欢她了?!她还曾经以为他想杀了她咧!这些天来,她想的都是有关他的坏话……想到这里,她的脸更红了。

她这么讨厌人家的儿子,还坐在这里喝人家的冰糖莲子汤,简直羞羞脸。

“阿凛交过那么多女朋友,没一个像你这样会脸红的哩!”

雷奶奶真是三句话不离她儿子,但……她到底在脸红个什么劲儿啊?!脸好像快要烧起来了!拜托,她才没有兴趣成为他众多女友中的一个。

不过,是她多心了吧!雷奶奶应该没有那种意思。

雷奶奶不知道哪里搞错了,她讨厌他,他也讨厌她,他们应该是看对方都不顺眼吧?而且她很纳闷,他怎么会雇用她?毕竟她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!但是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。

“怎么?你不喜欢我们阿凛啊?”

雷奶奶问。

妈妈咪啊!她直,奶奶比她还要干脆俐落。

“根据调查,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老板。”

她也直来直往。

雷奶奶听了,非但不生气,反而鼓掌。

“真有趣!我头一次听见有女人不喜欢我们阿凛呢!”

是是是,他是万人迷,有才有貌还有势!不过,算她不识抬举好了。

“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老王卖瓜!不是我自夸,我们阿凛从幼稚园开始,就有女生追著他跑,他啊,简直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。”

难怪他那么自命风流、自以为是,原来是贾宝玉再世啊!女人都被他迷得团团转。

“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,所以他被女人宠坏了,就算结了婚,也没办法和太太好好相处。”

雷奶奶叹了一口气。

说到他和黎梦薇,桑伶丝忽然觉得很好奇。

“对了,报纸怎么后来都没刊登有关他们两人的消息?他们之间怎么样了?”

雷奶奶又叹一口气,

“梦薇暂时出国了。”

“喔!”

她愣了一下,

“对不起。”

真是神经,她竟然在这里打听人家的家务事!那个风流贾宝玉,就算他有本事娶一百个老婆、离一百次婚,都不干她的事……不对,黎梦薇只是暂时出国而已,她干嘛恶毒的诅咒人家离婚啊!

“没关系。”

雷奶奶搓著手,不安的说:

“是我老胡涂了,你第一天来,我就啰啰唆唆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。”

她很喜欢雷奶奶,也很愿意陪她说说话,但想把话题从雷凛然身上转开。

她们又聊了几句,她问道:

“奇怪,贝贝呢?”

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“驯服”那难缠的小鬼才对,怎么净在这里吃吃喝喝,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?!

“是啊!我都忘了。”

雷奶奶扯著喉咙大叫:

“贝贝啊……贝贝……快把作业簿拿出来,桑老师要教你做功课了。”

雷依贝迳自窝在落地窗前的一个小角落,眼前摊著一张图画纸,拚命的画啊画的,不管雷奶奶叫得多大声,她都置若罔闻,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。

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,如桑伶丝所想的,她沉默得像只小羊,而且很听话。

不管她说什么,她照单全收,而且很快就写完回家功课。

雷依贝字写得很漂亮,一笔一画工工整整,完全超乎小学一年级的程度。

她很聪明,超乎寻常的早熟。

但她不跟她讲话,从头到尾,一句也不说。

她才七岁,却有如铜墙铁壁,桑伶丝找不到缝隙钻进去。

她在抵御她!为什么?虽然她跟同学说不上话,但孩子们都很喜欢她。

她教过的孩子都喜欢抢著跟她说话,还会要她抱抱,但雷依贝贝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恐怖的虎姑婆。

不管她再好强,也难免浮起几丝挫败感。

“功课写完了。”

桑伶丝压抑挫败的心情,拍拍手,轻快的说:

“现在我们来玩拼字游戏。”

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英文字卡,字卡上头都是简单有趣的英文单字。

她不会琴棋书画,但是教起英文却是一把罩。

而这些字卡都是她这几天熬夜准备的。

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,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!雷依贝看著她,不置可否。

桑伶丝展示第一张字卡,上面写著CAT,她念一遍,然后引导雷依贝。

“来,跟老师念一遍。”

雷依贝仍然不开口,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就是不说话。

“贝贝,知道CAT是什么意思吗?”

她开始怀疑,贝贝也许有某种先天上的缺陷。

雷依贝没开口,想了想,低头画了几笔,然后举起图画纸。

桑伶丝吃了一惊。

她答对了,而且是标准答案。

图画纸上勾勒出一只线条简单,却优雅灵活的猫咪。

她不开口,却选择用图画来回答她。

“你答对了。”

桑伶丝在图画纸上黏了一个苹果形状的贴纸,算是奖励她答对了。

原来所谓的难缠,指的是这种意思。

雷依贝跟别的小孩不一样,她“不会说话”。

幸好,她的听力没有问题,而且还有一双灵巧的手。

“那,接下来是这个。”

她拿出另一张写著DOG的字卡,把字母拼了一遍,接著张大嘴,用清楚的发音念了一遍,努力让雷依贝看清楚她的嘴型,然后问:

“这是什么?”

雷依贝迅速在猫咪旁边画上一只狗,那只狗长了一条短短的尾巴。

“贝贝又答对了!”

她笑著在图画纸上贴上第二个苹果贴纸。

上帝是公平的,关上了贝贝的一扇门,却又会为她开了另一扇窗。

不会说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,这孩子在艺术上有独特的天分。

“这个……”

她接著拿出第三张字卡MOTHER,照例拼完音,念过一遍,然后问:

“这是什么?”

这一次,雷依贝很难得的眨了眨眼,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。

“MOTHER。”

她又念了一次,卷舌卷得刚刚好,发音漂亮得无懈可击。

雷依贝犹豫了一下,接著开始画画。

这一次,她花了比较久的时间。

等她停笔,桑伶丝凑过去一看。

她画了一个女人,那女人穿著长长的礼服,头发蓬松,但是没有五官。

课程结束后,雷奶奶留她吃晚餐,她明明拒绝了好半天,但是到头来,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饭厅,怎么坐在餐桌旁,等她回神,雷奶奶已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。

她看著眼前的海鲜粥,里面有鱼、有虾、有蟹肉和干贝,一股鲜美的味道随著热气直扑她的鼻子,牵动了她的喉头及胃部神经。

桌上还有凉拌牛蒡丝、蒜头炒菠菜,以及加了大量柴鱼片的皮蛋豆腐。

“吃吧!”

雷奶奶拍拍她的背,

“做菜的人最大的成就感,就是看人把东西吃光光。”

“喔。”

热粥温暖了她的胃。

她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味道。

“你跟我们阿凛一样,他也很喜欢吃我煮的海鲜粥。每次他心情不好,我就煮海鲜粥给他吃。”

“咳……”

她突然呛到,心里毛毛的,背脊凉凉的,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。

她这人一向是好的不灵,坏的灵。

果然,没过多久,那个高大的老鬼,不对,应该说是老板,大踏步的走进饭厅,像个凶神恶煞,横眉竖目的瞪著她,好像她是不速之客。

“呃……”

她一手拿著汤匙,嘴巴大张,不知道该把食物吞下去,还是吐出来。

“你在搞什么鬼?”

他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被贝贝吓跑,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家饭厅。

她拚命将食物吞进肚里。

搞什么鬼?说得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现行犯!简直欺侮人!有没有搞错?她可是他重金礼聘的家庭教师,他应该多少要尊敬她才对。

“我来帮贝贝上课。”

她扬起小脸,捏紧拳头,努力憋著气。

要不是因为奶奶和贝贝在场,她早就跟他翻脸了。

虽然没有特殊教育的经验,不过她跟贝贝的互动良好。

“不会说话”也没什么大不了,总比有些人一开口就让人火冒三丈来得好!可怜的贝贝,竟然有这种老爸。

但是她的同情心好像付出得太早,也太多余。

雷依贝露出灿烂的笑容,像一只轻快的小鸟,一跃而起,飞也似的扑进雷凛然的怀里,嗓音甜美的喊道:

“爸爸!”

桑伶丝呆住了。

贝贝不是……不会说话吗?

“小鬼,你今天有没有想我?”

雷凛然一把抱住雷依贝,捏了捏她的鼻子。

原来小鬼是他对女儿的匿称,她这个笨蛋,竟然还曾经为此而替贝贝打抱不平!

“想!”

雷依贝笑著点头,爱娇的在他怀里蹭了蹭。

她忽然想起CAT这个英文单字,贝贝就像她画的那只猫,纤细而柔软。

“小鬼,今天有没有听话?”

“有。”

“有没有乖乖吃饭?”

小女孩犹豫了。

“你又不吃饭了?”

雷凛然轻易抓到女儿的把柄。

“人家要减肥嘛!”

雷依贝撒娇的说。

“小小年纪,减什么肥?!”

雷凛然蹙起眉头。

“可是妈妈说,女生不可以太胖。”

雷依贝嘟起嘴。

“该吃饭就吃饭,不准再提减肥。”

爸爸生气了!敏感的雷依贝连忙离开他的怀抱,乖乖回到位子上。

“贝贝吃饭饭,爸爸不生气。”

她舀起一匙海鲜粥,然后抬头看了看他。

雷凛然对她笑了笑,雷依贝得到鼓励,更加卖力的吃著。

摆平女儿之后,雷凛然眼神一转,望著桑伶丝,见她瞠大眼、张著嘴,一脸迷惘,像是迷路的小孩。

可怜的家庭教师!她看起来被吓坏了。

其实雷凛然并没有预期回家之后还会看见她,更没想到她能留到这个时候!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突然鬼迷了心窍叫她来上班,他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她。

他讨厌漂亮的女人,她是!他讨厌拜金的女人,她是!他讨厌她,他看见她的时候,老是会有种奇怪的感觉。

总之,她看起很麻烦,他不应该自找麻烦。

但是他没用,没办法当机立断叫她滚开,反而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。

他不确定她今天会不会来,光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却弄得他一整天心烦意乱,在公司里坐立难安。

他推掉一个应酬,回到家,结果发现她不但来了,而且还坐在女儿和老妈身边吃晚餐。

看见她,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,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好像放下了,但他又对自己这种反应感到生气,他明明讨厌她,明明暗暗希望贝贝早点把她气跑……可惜贝贝让他失望了……不,应该说他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,头一次,他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心。

搞什么?雷凛然,你在女人身上学到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?那个女人像个傻子似的待在那里做什么?等他像老妈一样开口留她吗?门都没有!但他知道什么可以摆平她。

钱!她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?十万元的钓饵!

“你要多少?”

雷凛然沉声问道。

“什么?”

桑伶丝从震惊转为狐疑。

废话!当然是医药费!他答应过要给她的,她额头上的伤口还没痊愈,一块明显的乌青横在她的眉心上方,乌青中间还有一道痕迹,应该是被碎片割伤的。

这女孩,难道没有神经?她不应该在这里,她应该去给医生好好缝几针才对。

看她这样,他更生气了,忿忿地掏出皮夹。

“你迟迟不走,是因为没有拿到医药费的关系吧?”

桑伶丝倒抽一口气,不敢置信的望著他。

老天,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恶、这么残忍、这么不分黑白、莫名其妙的人啊!这个英俊的男人像魔鬼,心肠也像魔鬼一样恶毒。

他故意让警卫放她上来?故意雇用她?故意叫贝贝用沉默来误导她?他很有钱,而且很擅长用他的财富羞辱她!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既然这样,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。

“八十元。”

她咬牙切齿。

“什么?”

他的皮夹差点掉到地上。

“八十元!我买了一盒药膏。”

原本她想忍一忍就过去,岂料第二天伤口却开始发炎,只好跑到药局去买了一盒消炎的药膏。

一盒八十元,她挣扎了好久才忍痛把钱交给老板。

虽然药膏只用了一点点,但是剩下来的又不能退,所以只好全数算到他头上。

八十元,换算成食物的话,至少可以换到两条吐司,没道理不跟他算。

“你在跟我开玩笑?”

她不是很爱钱吗?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?

“你以为自己很有趣?”

谁要跟他开玩笑?这一点也不好笑!简直乱七八糟、莫名其妙!她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到这么可恶的男人,她才笑不出来,急得快哭了,因为她还得赶紧去找其他的工作。

都怪那天她热昏了头,才会冒冒失失跑来按门铃,然后又贸然辞掉了另外两个家教工作,妄想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,结果这下可好,上工第一天就得打包走人,现在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缴不出来了。

“快点拿来!”

真是可恶,她简直被他害惨了。

事已至此,她也顾不得什么风度,气呼呼的问:

“还是你想赖帐?”

这女人是来真的!她很认真的在跟他索取八十元的医药赔偿!他被迫掏了掏口袋,发现自己没有八十元,只有千元大钞。

“八十元再加上这个月的家教费,我给你一万。”

真找到八十元他也拿不出来,他自动凑了整数给她。

她望著一万元的钞票,够付她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了。

笨蛋,快点把钱接过来啊!你不是很需要钱吗?你的座右铭不是“自尊放两旁,钱财摆中间”吗?快点把钱拿过来啊!但是她的手有如千斤重,抬不起来。

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。

她没理由拿家教费,而且她本来就资格不符,她不是他要找的人,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,某种程度上,她也算是骗了他。

她骗他在先,他耍她在后,两两相欠,他们算扯平了。

至于那八十元……八十元……算了!她一咬牙,就当被狗吃掉了。

正文第三章桑伶丝很惨,上工第一天就被老板炒鱿鱼,不过班上有个人比她还要惨,那就是从头到尾看她不顺眼的苏丽晶,她惨到写情书给人家还被退货。

季纱纱很同情苏丽晶,也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,所以成天两人形影不离。

不过话说回来,谁教苏丽晶不自量力,要写情书给班上的体育股长兼T大篮球校队队长张子豪呢!就算没有一表人才,他也是个黑马王子,追他的啦啦队女生一拖拉库,但他偏偏谁也不理,全校同学都知道他的目标是桑伶丝。

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苏丽晶这种……呃,太恶毒也没意思,总而言之,苏丽晶和季纱纱一样,都是那种连寄张卡片都会被人讥讽是好人卡,就是“心好,但长得不够好”那种啦!人就是这样,有一好,没两好,能落个心好就不错了!季纱纱安慰她,她却听不进去。

“桑伶丝最会招蜂引蝶!张子豪被她勾得魂都没了,堂堂篮球校队队长,三番两次去找桑伶丝单挑,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,还高兴得手舞足蹈,真是丢死人了!

“苏丽晶一脸愤恨不平。是喔、是喔!她真记得“丢人”两个字怎么写吗?季纱纱心想。

“季纱纱,你那是什么表情?”

“没有啦!”

季纱纱连忙陪笑。

“你不觉得张子豪那样很丢人吗?”

季纱纱摸摸鼻子,

“我觉得他还满痴情的。”

“你太单纯了啦!”

那个死张子豪,不但退回她的情书,还假装没这回事,苏丽晶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的。

“人家不是说物以类聚吗?我觉得张子豪一定是脑袋短路,才会喜欢桑伶丝那种怪人。““不喜欢桑伶丝的男生才叫怪吧?”

季纱纱不自觉替桑伶丝讲话。

“奇怪,你到底是想安慰我,还是专门跟我唱反调?”

苏丽晶气呼呼的叉腰。

原本还想继续发作,结果眼神一闪,手竟然放下了。

季纱纱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。

“苏丽晶,你又在看什么啊?”

“左后方一百二十度方向!”

苏丽晶小声地说:

“有帅哥跟踪我们。”

“什么?”

季纱纱狐疑的回头。

哪来的大帅哥……根本就是从电影里的沙滩上走出来的男主角。

男主角穿了一件黑色无袖紧身T恤,黑色低腰牛仔裤,全身肌肉线条清晰匀称到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地步,更让人想要尖叫的是他的脸,简直就像雕刻出来的,鼻梁又挺又直,嘴唇厚实,两颊线条则有棱有角,散发出阳刚气息……“你看,我没说错吧?!张子豪算什么!”

苏丽晶吞了一下口水。

“这才叫男人!”

这人也太会见异思迁了吧!

“可是他戴著墨镜,搞不好有斗鸡眼!”

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双迷人的眼睛,那就太不公平了。

季纱纱喘著气转回头,至今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完美的男人。

“怎么可能?!你不要污蔑我的大帅哥!”

苏丽晶斜觑著那名男子的动态。

他好像也发现她在看他了。

“怎么办?怎么办?他好像一直在看我。“兴奋得快要晕倒。“你不要乱讲。”

话虽如此说,季纱纱也感觉到不对劲,那个男人好像走在她们后面有一段时间了。

“怎么办?”

苏丽晶紧张得手掌都冒汗,

“万一他过来跟我告白的话,我要怎么办?

“凉拌炒鸡蛋啦!什么怎么办?!”

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?就算有,应该也轮不到她吧!

“怎么办?”

苏丽晶最擅长作白日梦,不然也不会笨到写情书给张子豪。

“那男人走路的姿势优雅得像黑豹,如果他一下子过来把我扑倒怎么办?怎么办?

“季纱纱瞪大了眼。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啊?她也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。几秒之后,一身劲装的男子已经超越并且站在她们眼前。他就算戴著墨镜,一双眼眸也能放电似的,而且一开口,连声音也是一百分,百分之百男人中的男人。“请问,你们知道桑伶丝在哪里吗?”

他说。

桑……什么?苏丽晶瞪大眼睛,露出失智的表情。

弄了半天,他跟踪她们的目的竟是为了桑伶丝!

“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桑伶丝吗?”

男人又问了一次。

“搞什么飞机?!谁会知道那个怪胎在哪里啊!”

苏丽晶简直不爽到想揍人。

她咬牙切齿、握紧双拳、蓄势待发的模样,连季纱纱看了都脸红。

她怎么会有这种虚张声势的笨蛋姊妹淘?她连忙拉住苏丽晶,可不想跟她一起闹笑话。

“我只是猜想啦,我跟她也不熟,但她有可能在图书馆,不然就是在系办公室附近。”

季纱纱曾经在图书馆碰过桑伶丝几次,每次都看见她用图书馆的电脑打报告,她还看过她趴在系办公室外面的布告栏前,不知道抄抄写写些什么东西。

“桑伶丝平常不太跟同学来往,下了课就不见踪影,所以除了图书馆和系办公室之外,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,我连在学生餐厅都不曾碰到过她……““是啦、是啦!我早说过桑伶丝是仙女下凡,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。”

苏丽晶很不耐烦的打断季纱纱的话,一边拖著她离开,一边嚷著:

“很抱歉,我们跟那种仙女不一样,我们的肚子会饿,嘴巴也会渴,我们要去解决民生问题了。”

雷凛然原本还有些问题想问,但其中一个女孩却摆出很难看的嘴脸,她的牙齿有点暴,脸型太长,看上去有点像马,而且是一匹脾气暴躁、随时可能踢人一脚的马。

被马踹到之前,他连忙走开。

他在学校里绕来绕去,结果还真的在英文系办公室外面发现了桑伶丝的行踪。

她穿著一条泛白的牛仔裤,身上的廉价T恤起了一些毛球,正趴在布告栏前面,一边看一边低头抄写,一副很正常的模样……好像没那个“马脸“说的那么糟。天晓得!他不是明明也很讨厌她吗?当然是,要不是老妈对他下了最后通牒,他才懒得来找这种人呢!雷凛然大摇大摆的走到桑伶丝身后,站了好一会儿,她却毫无警觉。天气太热了,她用橡皮筋把一头鬈发扎在脑后,露出一截颈部肌肤,她的脖子细到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捏断,还有她的肩膀小得像只小鸟,裹在T恤里的腰肢看起来不堪盈握。怎么会有人瘦成这样?跟贝贝凑在一起的话,简直像对苦情姊妹花。搞什么?她也在减肥吗?像黎梦薇一样,花大把钞票买减肥食品,上塑身中心,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,这样叫快乐?桑伶丝专注的盯著布告栏,仔细搜寻所有可能的工读机会,连气温飙到三十度都没感觉。最近家教需求量明显少了很多,所以她连早餐店助手、涮涮锅外场……全都抄进笔记簿里。她抄得非常专心,浑然不觉身后有任何异样的动静。等她抄写完了,转过身,却一头撞上一堵结实的铜墙铁壁。“哎哟!”

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额头上的伤口还有点发炎,现在这么一撞,简直就是“血”上加霜,她揉揉额头,痛到几乎昏厥过去。

好半晌,桑伶丝抬起昏沉的脑袋,揉揉眼睛,还以为自己饿得意识不清了。

这个男人……好眼熟,像是罗素克洛?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罗素克洛竟会用中文打招呼?她摇摇头,一定是额头上的伤,加上饥饿,把她弄得神智不清,产生幻听和幻觉了。

“记忆力这么差,怎么当家教啊?”

雷凛然摘下墨镜,一双狭长黝黑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。

她惊跳起来。

“你以为自己是罗素克洛啊!”

简直是辱没了她心目中的偶像。

人家罗素克洛一身皮衣皮裤看起来帅劲十足,他却是招摇过市。

“最招摇的打扮,也是最安全的打扮。”

若不是因为这身打扮,他哪能这样大摇大摆走在学校而不被认出来?

“你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恋狂!”

她嘀咕一声。

“看得出贵校欣赏我的人还不少。”

他突然来个免费秋波大放送,逗得几个经过的女孩脸红心跳。

真是不检点到了极点!她鄙夷的看著他,就算他的外表看起来跟大学生差不多,但终究是有妇之夫,竟然明目张胆跑到大来勾引无知少女!还有……他站在她背后多久了?

“在找工作啊?”

他的样子看起来贼贼的,像是偷看到她考卷答案的作弊生。

“不用你管!”

明知故问的家伙,他一定把她抄的那些工作都看光了。

看他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,骨子里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。

“最近经济不太景气,工作很难找喔!”

他对她咧咧嘴,露出无辜的笑。

知道她没找到工作,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。

那是什么奇怪心态?

“不甘你的事!”

桑伶丝越过他,头也不回的往前走。

“喂,等一下!我话还没说完,你敢走,给我试试看!”

这个臭女人,竟敢挑衅他!她一无所有,就是胆子特别大!

“别浪费时间了,你留著说给自己听吧!”

何况他一开口,准没好话,她迳自低头往前走。

但是他像不散的阴魂紧紧跟著她。

她往左,他跟著往左;她转右,他跟著转向右。

终于,她受不了了,拔足狂奔,想摆脱他的跟随。

他不由得迈开脚步,加紧追赶著她。

这一生,他还没有这样追过女人,向来只有女人追著他跑。

黎梦薇“追上”他那年,他才二十六岁。

他不爱她,他没有爱过任何女人!女人对他而言从来只是功成名就之外的附属品。

但她怀了他的孩子,娶她只是为了负起责任,但他跟她处不来,她跟老妈更处不来。

他还记得贝贝刚出生,老妈整天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炖煮补品,想替她坐月子,但老妈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,她完全不领情,背地里把老妈用心熬煮出来的东西全往垃圾桶里倒。

“拜托,整天叫我吃东西,你妈把我当母猪啊!”

她扁著嘴,一脸不屑的在他面前吐苦水。

“妈妈因为高兴你替她生了个漂亮的小孙女,所以才这么费心的帮你补身体。”

刚开始他还会捺著性子对她好言相劝,但她根本听不进去。

为了维持第一名模的魔鬼身材,她可以连续一个礼拜只吃喝白开水,外加吞服一大堆不知名的药丸,害得贝贝也跟著不敢吃饭,小小年纪就学会把吃东西当成罪过。

渐渐的,母亲变得愈来愈沉默,贝贝变得愈来愈瘦弱,这一切都是黎梦薇的错!他试图跟她沟通,但她没兴趣,除了流行时尚、名牌精品、珠宝钻石,她对什么都没兴趣。

他知道她很美丽,但他无法爱她,她像个美丽的玩具,内在却是空洞的。

有时她会缠著他,用她美丽的身体引诱他,他拒绝她的索欢,结果换来她泼妇般的尖叫。

“我就知道,你不爱我……很快的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是我黎梦薇在“追”你,以后我拿什么脸见人?!”

她追他,又不愿意被外人知道,于是她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、乌烟瘴气,弄到老妈苦恼,佣人吓跑,连他的脸也被抓花。

他知道她苦,但他不能爱上她也苦。

这样的结合,谁都不好过!不过,幸好他离婚了。

否则怎么能光明正大的“追”另一个女人呢?不过要追上桑伶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她向来是比赛的常胜军。

不但跑得快,耐力与爆发力也非常惊人,别说女生望尘莫及,男生也没几个是她的对手。

但她跑了半天,竟始终摆脱不了雷凛然。

有好几次她几乎感觉到他快要超越她了,下一刻他突然又落后她一步。

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想整她?他穿得那副怪模怪样追在她后面跑,一路上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侧目,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。

“你看,那个男生好帅。”

帅?他一开口保管跌破所有人的眼镜,恶毒无敌!

“体格好棒,是体育系的吧?”

四肢发达者,头脑一定简单!猪都比他可爱!

“他们两人你追我跑,是在演偶像剧喔!”

什么偶像剧?她跟他之间根本就是一场呕吐剧!

“咦?他追的那个是英文系的怪人桑伶丝耶!”

咳……怎么焦点转到她这里来了?看来她得一鼓作气摆脱他,找地方避避风头才行。

突然,她拐了个弯,往图书馆跑去。

中午时分,大多数人都到餐厅,很少人会来往这里来。

她加速狂奔,原本想甩开他,但他跟著急转弯,三两步就赶上,抓住她。

她回头,猛然和他的视线撞个正著,她像触电一样,心脏受到压迫,呼吸一瞬间变得极为混乱。

她没跟男人牵过手,不知道原来男人的手是会电人的,又烫又热。

“放开我!”

她拚命甩动手。

“你答应不逃跑,我才放开。”

他故意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腕肌肤上画一圈。

“你再不放手,我要叫了。”

她没必要跟他谈条件。

没人可以承诺任何事,他不就是活脱脱毁约背信的小人代表!

“很好,我一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可恶透顶,她恨不得撕烂他的脸,但神色一转,

“我不会跑。”

就算她有逃跑的念头,也力不从心了。

他望著她,她的眼神有些恍惚、嘴唇过度苍白。

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吗?拚命节食把自己瘦成皮包骨?他明明最痛恨减肥这种事,但他握著她的时候,不但丝毫不觉得厌恶,反而有种心痛和不舍。

犹豫了一下,他终于松开了她,掌心一片空虚,心情也有几分失落。

他不想放开她,基于一些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理由。

从来没有女人给过他这种感觉。

他突然放手让她重获自由,结果她却头昏眼花站不稳脚步,连忙扶在树干上,弯著腰,不停喘气。

“你还好吧?”

他问。

“我很“坏”!”

她不假辞色的说。

谁要他来假惺惺!敬谢不敏!她已经“坏”到连续一个礼拜都喝白开水充当早餐与午餐,晚餐能有两片白吐司啃就该感激涕零。

现在她一脸倔强,肚皮却很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。

“你饿了吧?我请你吃饭。”

他倒干脆。

她额头上的伤口裂开,汗水渗入伤口,夹杂著血水,看得他心惊胆战。

他错了,不该贪恋她飞奔如蝴蝶般轻盈的身影,他应该早点把她拦下来,应该送她去看医生,不该放任她擦什么鬼药膏,也不该故意把她气跑……她脸红了,惊讶他竟然没有乘机取笑她。

“不用了,我在减肥。”

她随便找了个借口。

他像是挨了一记闷棍。

对了,她减肥、她昏倒,全都是她自作自受,根本不甘他的事。

“你究竟有何贵事?”

她的声音大了点,企图掩盖肚子不争气的叫声。

“我来……跟你道歉。”

雷凛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口气非常僵硬,破天荒在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。

“什么?”

桑伶丝愣了一下。

她没听错吧?

“那天是我不对,我跟你道歉。”

他吸了口气。

“哪一天?”

是她应征的那天,还是去报到的那天?说她小鼻子小眼睛也好,她到现在可都没忘记他两度盛气凌人的嘴脸。

“就是……”

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,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显得不知所措,

“都算我不对。”

“什么叫都算你不对?本来就都是你不对!”

哪有人道歉道得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?!桑伶丝忍不住又跟他计较起来。

“是。”

他一咬牙,

“都是我不对!”

“算了。”

她终于放弃了跟他斤斤计较。

“我的态度也不好。”

说实话,他有一张天生不适合说抱歉的脸,他那么大的个子说“都是我不对”的样子,还真让人有点别扭和不忍心。

她原本就不是小心眼的女孩,也习惯了别人的批评,而且从不和人争辩,但她在他面前也逞了好几次的口舌之快,算反常了。

毕竟,她也激怒过他。

况且怎么说人家也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、WINNER的总裁,天生的赢家。

而这个“赢家”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跟她认错这么简单吧?

“我来请你当贝贝的家庭教师。”

“你还是另请高明吧!”

何况她一点也不高明。

“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?”

雷凛然不死心的问。

这又是另一个诡计吗??她原谅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,但不代表她还会笨到再被他耍弄一次。

她已经尝过苦头了。

“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。”

她完全不考虑,谁会拿同样的砖头砸自己的脚两次呢?再何况,贝贝也不喜欢她。

从她拒绝他的那一天起,日子开始很不安宁。

左看右看,他怎么也不像那种死皮赖脸的人,但他却在T大校园里神出鬼没,不管她在哪里上课,他就是能神通广大的追踪到她。

她坐在教室里,稍微一个不慎,就会发现他在教室外晃荡的身影。

“桑伶丝,那个很帅的男生又来找你了。”

季纱纱对她咬耳朵。

“他跟我没关系啦!”

她刻意低著头,忽视他的存在。

“你不认识他喔?”

季纱纱突然花容失色,

“可是前几天我不但告诉他去哪里找你,后来还把我们这学期的功课表都给他了。”

“真是谢谢你喔!”

真相终于大白,她还以为他身上装了雷达追踪器。

或许是因为常常坐在桑伶丝旁边的缘故,季纱纱渐渐比较敢跟她说话,也发现她并没有大家所说的那么骄傲。

而且有那么帅的男生在等她,她却不为所动,看起来也是属于神经大条那一型。

“你真的不认识他喔?”

季纱纱追问。

“见过面,但不熟啦!”

只知道他是毒舌派。

“真的?!他念哪一系?”

季纱纱很好奇。

“大概是机电工程之类的。”

她胡乱推测,但那至少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,雷凛然现在都几岁了啊?三十二?三十三?老哥装帅哥,已婚却不戴婚戒,谁知道他是何居心?

“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,你都不心动喔?”

她总觉得像桑伶丝这种女生不去谈恋爱,简直是暴殄天物。

“他很会装啦!”

装得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喜欢她哩!真是天大的误会!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。

谁理他啊!

“我还情愿去打工。”

“你很缺钱喔?”

“嗯。”

她下意识在笔记簿上乱画。

季纱纱却是见怪不怪了,因为她还见过更怪的。

有一天中午,她经过图书馆,竟然看到桑伶丝站在图书馆外的饮水机前,拚命喝水,她没有叫她,只是在一旁偷偷看著,结果看见桑伶丝将六百西西的宝特瓶装满水,喝完一瓶又装了一瓶,季纱纱看得目瞪口呆,她竟然连灌了两瓶水,然后……掉头又进了图书馆。

难怪她不用吃饭!看她那样喝,连她也饱了。

“喂……”

季纱纱叫她一声,但声音大了点,引起教授的注意,于是她改用手写的。

“咦?”

桑伶丝偏头,狐疑的看她一眼。

头一次有女孩跟她玩传纸条的游戏,通常只有男生来这一套,不过那些情书纸条,桑伶丝连看都没看就丢进垃圾桶。

季纱纱传来的纸条却让她心里暖暖的。

桑伶丝,我舅舅在开店,那里缺人,你有没有兴趣?桑伶丝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
做什么的?高级俱乐部。

两人有来有往,像在玩游戏一样。

桑伶丝一看,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。

该不会是像路上经常有人来搭讪的那种怪叔叔的店吧?什么轻轻松松,月入数十万之类的。

谢了,我比较适合当水泥工。

她不够世故、不够圆滑、说不出好听话,只会惹人家生气,她不想害季纱纱舅舅的俱乐部关门大吉。

拜托!怎么有人这么死脑筋啊!又不是要她去卖身,只不过穿得漂漂亮亮、转来转去、端端酒而已。

真缺钱的时候,她也会去舅舅那里转一转,就当赚零用钱。

我舅那间俱乐部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士,不是一般乱七八糟的那种啦!至少这点她敢打包票,她去过几次,还曾经心存侥幸,想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个金龟婿。

不幸的是,那些人显然对她兴趣缺缺,就连舅也说,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外甥女的份上,他连雇她去刷马桶都不愿意呢!这个死舅,还真敢说……实话!就一个特种行业分子,他堪称是个正直的奇葩。

他经营MOONRIVER俱乐部超过二十年,手下有不少女孩,环肥燕瘦,浓艳的、清纯的,一应俱全。

他很有本事,就是能把女孩们带得服服帖帖,在他底下工作的小姐绝对不会跳槽,要嘛就是遇到大老板金盆洗手,要嘛就是在舅那里待一辈子,做到退休为止。

就算有谁的行情真的差到不行,他还会想办法帮她弄点退休金。

我舅不会害人的啦!还是一句:敬谢不敏!桑伶丝不是自命清高,而是她太了解自己,真要做得来,她八百年前就下海了,何必苦撑到现在?!但是她太直,直到一句打屁哈拉都学不会,直到大家莫名其妙觉得她跩。她哪里跩了?她根本什么都不是,只是个快要被生活压垮的可怜鬼!不过……她想了一下,又写了几个字,递给季纱纱。

还是朋友?季纱纱的眼眶泛红。

桑伶丝竟然当她是朋友!桑伶丝不是怪,只是太直,直来直往的人最容易得罪别人,但这样的人,会是值得交往的朋友。

于是她不假思索,飞快的回她一张纸条。

随时两肋插刀!桑伶丝笑了,把纸条塞进口袋里。

但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,因为抬起头,那抹高大的身影仍像一大片乌云笼罩在门口。

为了彻底摆脱雷凛然那个跟踪狂,桑伶丝决定接下来的几堂课都不上了。

她跑到图书馆去上网,聚精会神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会儿,果然又找到几个工作机会,其中有一家早餐店就在她住处的那条巷子……突然,一道暗影又窜过来。

连头都没回,她就知道来者何人。

真可恶,他连她跷课跑来这里都有办法找到。

她不理他,继续移动滑鼠。

“在早餐店工作很辛苦喔,早上五点就要起床。”

他堂而皇之的发表他的高见。

“谁管你几点起床?!”

他这个大老板就算跷班摸鱼也没人敢管!她像见了鬼似的扔下电脑就往外跑,结果发现自己哪里都去不了,索性抓了本诗集跑进女厕所,至少这里是男宾止步。

但她读了半天,却一个字也没记在心上。

那个讨厌的家伙应该已经走了吧?她拎著诗集走出厕所,左右张望了一下,一时没发现他的身影,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感。

奇怪,她失落了什么?

“在找我吗?”

“鬼才找你!”

她自己就是那个鬼!她失落了一颗平静的心。

校门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,盛况空前,简直可以媲美偶像明星办签名会的现场。

好不容易杀出重围,桑伶丝探头一看,简直气疯了!是那个穿著紧身T恤、低腰牛仔裤,绑了一条蓝色头巾的假罗素克洛!他一派潇洒的跨坐在一辆重型机车上,大家为了争睹他的风采,一时之间竟把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。

这个人,存心把T大女生全都迷倒才甘心吗?真怀疑他是不是穿西装打领带办公室坐久了嫌无聊,还是跟老婆吵架吵烦了!简直是疯子!看看他的样子,她都替他脸红。

也好,这场骚动正好掩护她安全的离开现场。

她正想从人潮边缘偷溜,没想到他可恶到了极点,竟然当著所有人的面大叫──“桑伶丝,要去哪里?我送你!”

老天!她不认识他!她不认识他!她低著头拚命往前走,耳边却响起轰隆隆的引擎声,不到几秒,雷凛然就骑著重型机车横在她前面。

现场鸦雀无声,她活生生成了箭靶,女生们锐利的目光全都刺向了她。

老天!她快被万箭穿心了啦。

“走开啦!”

她恼怒但小声的说:

“你不走开的话,我就在这里大叫你是雷凛然!”

让大家知道堂堂WINNER投顾公司的总裁,竟然跷班在这里胡闹。

“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!”

雷凛然不在意的扯动嘴角,状似无赖的说:

“我记得已经告诉过你,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。”

叫叫叫,叫你个大头鬼!她急得想跳脚。

“上来吧!还是你想留在这里让大家评头论足?”

他递了顶安全帽给她。

情势不太对,眼见围观的同学愈来愈多,她只好硬著头皮接过安全帽戴上,然后跨坐在他身后。

“坐稳了!”

他戴上另一顶安全帽,催动油门,机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。

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。

真可恶,他想害她掉下去啊!他骑了一会儿,突然把她的手抓下来,绕到他的腰上。

她忍不住挣扎。

这种姿势多丢人,好像她从背后抱著他。

“别放手,你抓著我的肩膀,会害我失去平衡。”

他一手控制机车龙头,一手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腹间。

有那么严重吗?她吞了口口水,双手却僵在那里,不敢再乱动。

他的胸膛硬如钢铁,他宽阔的背脊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
她不得不承认,他实在高大英挺。

真讨厌,她的心脏竟然狂跳起来。

他一路狂飙,从头到尾没问她一声要去哪里。

她乐得轻松,省得还得花力气跟他吵架。

但是看著周遭的景致,她暗暗吃了一惊。

当机车熄火,停在那家早餐店对面的时候,她不是不说话,而是吃惊得说不出话。

她以前不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,现在竟然发生了。

“喂,再不下车,人家就要打烊了。”

他脱下安全帽,转头对她扬了扬眉,

“不过,如果你想继续抱著我,我们可以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。”

她连忙松开手,惊慌的跳下车,然后很不淑女的脱下安全帽递还给他。

可是她拿得手都酸了,他却还不接过去。

“拿去啦!”

她凶巴巴的说,对这种人是不用摆好脸色的,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。

“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?”

他问。

“骑车小心!”

她说。

他气得脸红脖子粗,张大眼睛瞪著她。

不对喔?她假装想了想,

“一路顺风!”

他的脸色转青。

怎么?他刚刚不是很帅、很神勇,逗得女孩们为他惊叫连连吗?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生病了?

“你……”

他握著机车龙头的手在发抖。

他想要什么?跟他说谢谢喔?门都没有!就当她没家教、没风度好了,就算她原本真有那么一点感谢之意,也被他那不正经的恶毒话赶跑了。

她真要开口道谢,搞不好他还以为她想跟他去那什么更好的地方呢。

她才不要自取其辱,她已经受过教训了,跟这种恶毒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。

别以为勉强搭他一趟顺风车,她就会对他感激涕零。

简直是莫名其妙!对了,就是这四个字,真是太贴切不过了。

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,又莫名其妙的害她丢了工作,接著又莫名其妙的追著她跑,莫名其妙的把她载到这里来……这么多的莫名其妙,弄得她好像也有点莫名其妙了。

老天,一定是太阳太大了,今年夏天实在太热,热得她真的有些怪怪的。

她甩甩头,甩掉莫名其妙的感觉,重重的把安全帽放在他的机车后座上,然后头也不回的跨过街道,走进那家门口还贴著“征人启事”的早餐店。

过了中午时分,早餐店里没半个客人,老板娘正在清洗炉台、收拾桌椅,见到她,连忙擦了擦手,语带抱歉的说:

“不好意思,我们已经打烊了。““我知道……”

桑伶丝连忙摇手,澄清自己的来意,

“我是来应征助手的。”

阿娘喂!老板娘暗叫一声,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,她怀疑她连蛋都打不破。

“我会啦!”

桑伶丝从老板娘的脸色猜出她在想什么。

“真的,我连米都扛得动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老板娘嘴里咕咕哝哝,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。

她的衣服是破了点,牛仔裤刷得都白了,但现在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?没事在衣服上剪几个洞,看起来破烂的牛仔裤其实一条要好几千元,之前才刚跑掉的助手就是这样,花钱很行,做起事来却拖拖拉拉。

而且她的手看起来白皙无瑕,根本是一双不曾做过家事的手。

“歹势啦!我已经找到适合的员工了。”

老板娘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,接著就不再理她,继续手边的工作。

“老板娘……我来帮忙。”

既然说的没用,她干脆付诸行动,帮老板娘洗洗杯盘,来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。

“哎哟,不要啦!”

老板娘抢走她手中的杯子,

“像你这种大小姐,我实在是请不起啦!”

“老板娘,我不是什么大小姐……”

“歹势,我要关铁门了,请你出去!”

老板娘强行把她推了出去,然后拉下铁门。

是不是大小姐,她一看就知道。

正文第四章衰运当头,倒楣事挡都挡不住!桑伶丝真不敢相信她连去应征早餐店助手都被拒绝。

她失魂落魄的离开店家,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走进马路上。

太阳很毒辣,晒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,她的脚步有点踉跄,一点一点往路中间走去,她却浑然不觉。

一辆货车驶过,差点撞上了她,有人急忙上前拉她一把,两人双双跌坐在路边。

“找死啊!”

货车司机猛按喇叭,把头伸出窗外对她咆哮,然后扬长而去,扬起漫天烟尘。

“你没受伤吧?”

雷凛然拉她站起来,弯腰拍掉她牛仔裤上的尘土。

她抬起眸子,茫然的看著他。

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!他怎么……还没有走开啊?

“走开!”

她张大眼睛,游魂似的对他说。

她觉得自己全身关节松脱,像一个濒临报废的机器娃娃。

真可怕,她已经撑了这么久,只要再撑一年半载,等她毕业拿到文凭,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,不怕赚不到更多的钱,不怕还不清那些债务……可是,她好像已经撑不下去,光是眼前这一关,她就过不了了。

如果缴不出房租、筹不出生活费……如果刚刚他不要拉住她,这样就一了百了,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些如果,那该有多轻松啊!都是他!他怎么还不走啊?!这个可恶又莫名其妙的男人,他又想来嘲笑她、奚落她?他想继续落井下石吗?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汗,她却一把挥开了他。

“走开!”

她浑身尖锐,像个刺猬。

他凝望她好一会儿,她苍白而倔强的脸又在他心里掀起一波波涟漪。

“跟我回去。”

“谁要你同情啊!”

她情愿倒在路边,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,尤其是雷凛然!是他把她变得虚弱,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!桑伶丝不喜欢这种感觉,她从来不想依赖谁,但刚刚坐在机车后座的时候,看著他宽阔的背部,突然觉得好累,有好几次想把头靠上去歇一歇……她害怕这种感觉!她真怕!她不跟同学交往,没钱参加各种活动,从不逛街,没唱过KTV,她不需要被人了解,不在乎人家说她古怪,当然更不需要同情,不需要依靠任何人。

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,她会找到方法活下去!她只是有点累了,没有力气跟他周旋。

“你哪里值得同情了?”

他才不同情她,只是有点心痛。

“那就走开!”

她咬牙,开始慢慢往前移动脚步。

这是她的人生,即使举步维艰,仍得往前走。

“还是你害怕了、退却了?”

他故意说话激她。

“随你怎么说!”

若是在意别人的眼光,她早就不用活了。

“你连一个小女孩都驾驭不了?”

她顿住脚步,不一会儿,又继续往前走。

“原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。”

她的确卑微,如同路边的野草,谁都能践踏。

“原来一个小小的贝贝就能把你击垮。”

她没有被贝贝击垮,但贝贝不需要她,她甚至不愿意跟她说话。

“你不是伶牙俐齿到丝丝入扣的桑伶丝吗?怎么?舌头被猫吃掉了?”

雷凛然故意咄咄逼人。

她被吃掉的不只是舌头,连她的心也空了。

眼见她游魂似的愈走愈远,雷凛然突然恼火起来。

他真恨自己不中用!

“你以为你是谁?刘备三顾茅庐都能请出诸葛亮,我雷凛然三顾、四顾、五顾T大,你却想要一走了之?!”

终于,她停下脚步,歪著头,若有所思,几秒之后她开口了,

“我不是诸葛亮,你“顾”错人了。

”她长这么大,穷归穷、苦归苦,但还没骗过人,事到如今,好歹让她有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。

“我不会弹琴、不会下棋、不会插花、不会画画,总而言之,琴棋书画我样样不通,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
没有回头,她平静的说:

“雷总裁三番两次来学校找我,算是抬举我了,真的,你让我受宠若惊。“说完,她把手插进裤袋,迈步往前走。他蓦然觉察到她这一走的严重性。“桑伶丝!”

她理都不理。

“桑伶丝!”

她仍然继续往前走。

“我妈生病了!”

他大叫一声。

终于震住了她的脚步。

桑伶丝拗不过良心,终于还是乖乖的跨坐机车后座,回到雷家探望雷奶奶。

进入雷家大门,她在玄关换拖鞋,便隐约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。

“三条!”

有人在打麻将?

“碰!”

咦?听起来好像是雷奶奶的声音?

“五筒!”

“我碰!”

“哎哟,雷太太今天的运气还真好!”

“哪里、哪里……都是托大家的福。”

雷奶奶不是生病了吗?怎么还能“碰”得这样朝气蓬勃?

“大概是有人来探病吧?”

探病兼打牌?雷凛然对她耸耸肩,表情却显得有点怪怪的,接下来又抢著走在她前面,预告什么似的大叫:

“我回来了!”

“那么大声干嘛?!好运都被你吓跑了。”

雷奶奶没好气的说,低头看牌,压根不想看他一眼。

他尴尬不已,对其他长辈点了点头。

“各位阿姨好。”

没想到当著一堆老朋友的面,老妈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,不过阿姨们倒很赏脸。

“雷太太真好命,你家阿凛真是愈来愈帅,愈来愈有男人味啰!”

但老妈的这些朋友全都大而化之,说话毫无尺度,每次开口,都让他头皮发麻。

“阿凛,你应该没忘记邱阿姨吧?我以前还帮你换过尿布。”

雷凛然的脸都绿了。

包尿布的事可以别提了吧?尤其当他身后还跟著桑伶丝的时候。

“还有我,我是王妈妈啦,我好久没来你家,对了,你后面那个就是你的老婆吧?”

王妈妈说。

“是啊、是啊……听说你娶了台湾第一名模,我们常常叫你妈有空带她出来跟我们吃吃饭,但是你妈老是说媳妇没空,害我们都好失望。”

张妈妈也来凑热闹。

一直闷不吭声的雷奶奶终于抬起头,看著他……后面的那双拖鞋。

“对啊,我儿子也是黎梦薇的粉丝,如果第一名模可以帮我签个名的话,我儿子一定会高兴得昏倒。”

才怪!头一个昏倒的应该是藏在他后面的桑伶丝才对!她吓得脸都白了。

“阿凛,怎么我们说了半天,你老婆还是藏在后面?是不是瞧不起人啊?”

张妈妈一向心直口快。

事到临头,竟然没有人肯跳出来替她说句话!她根本不是什么第一名模,更没那个“福气”当雷凛然的老婆,她只是单纯的想来探望“生病“的雷奶奶,而那些阿姨的口气已经坏到想吃人!她只好硬著头皮,站出来自清。“哎哟,雷太太,你媳妇怎么瘦得像跟竹竿?”

邱阿姨突然大叫。

“雷太太,你苦毒媳妇喔?”

张妈妈摇摇头。

“你媳妇没化妆,看起来怎么像未成年少女一样幼齿?”

王妈妈对她评头论足。

“对不起,我不是……”

阿姨们一下子打断她的辩白。

“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摆架子不出来,只是太害羞了。”

“对啊,没想到你没化妆看起来这么年轻。”

“气质真好,我以前还以为你很妖艳呢。”

“是啦,没化妆比较漂亮。”

“不过太瘦了,女人家还是要有点肉比较好,这样男人抱起来比较舒服。”

扯到哪里去了?!桑伶丝简直羞死了,她根本就不是黎梦薇,这些阿桑只知道盲目的崇拜偶像,完全分辨不出她和黎梦薇究竟有何不同!雷奶奶还不至于老眼昏花,一眼就看出雷凛然背后站的是谁,那样细细瘦瘦的一双足踝,才不是黎梦薇哩!

“好啦,我现在有事,你们下次再来玩。”

再也顾不得朋友情分,她二话不说就站起来送客。

“雷太太,你怎么这样?你媳妇都还没帮我们签名……”

“你们先回去,过几天我会请人送一打我媳妇的签名照到你们家去。”

雷奶奶眉开眼笑的说,将老友们一一推出门外。

“一定喔!你不要忘记了……”

邱阿姨临走前一再叮咛。

“好啦、好啦,知道了。”

送走客人,雷奶奶回到客厅,她的心情突然大好,走起路来也显得格外有精神。

“桑老师,真高兴又见到你。”

雷奶奶拉起她的手,仔细端详她。

这孩子长得真好,漂亮端正,眉宇之间有股英气。

“不过,比起上次见面,你好像又瘦了一圈。““我还好啦!倒是奶奶你……”

桑伶丝看了雷凛然一眼,困惑的问:

“我听说你生病了,所以特地来看看你。”

“生病?是啊、是啊。”

雷奶奶才六十出头,脑袋还很灵活,连忙咳了几声,聊表配合。

“奶奶,你还好吧?”

桑伶丝连忙拍拍她的背。

奇怪,奶奶刚刚明明很有精神,还有力气打牌。

“还好,我这把年纪偶尔打打牌,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。阿凛,你说是不是啊?”

雷奶奶说著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。

“对对对,医生说打牌也算是一种复健。”

雷凛然成功接收到老妈的暗示。

谢天谢地,她总算愿意开口跟他说句话了。

“你肯来看我,应该表示你不生气了,愿意继续教我们贝贝吧?”

雷奶奶问。

“奶奶,我只是来看你……”

桑伶丝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。

“太好了!贝贝一定也很高兴。”

雷奶奶故意装蒜。

阿凛努力了这么多天,她这个老妈至少得在紧要关头帮他一把。

这么好的女孩,要是再让她跑了,到时候要她去哪里生一打“媳妇的签名照”给那些好朋友啊?桑伶丝用眼神向雷凛然求救,希望他开口说句话,却见他双手一摊,摆明爱莫能助。

“桑老师,你不要怪阿凛。”

雷奶奶眼见纸包不住火,连忙解释,

“是我跟他说,没把你找回来的话,他就准备提头来见。”

没想到阿凛如此不中用,竟然花了这么多天,而且还得连哄带骗,把她这个老妈拖下水,才把人家带回来。

原本还以为自己儿子的魅力所向披靡,凡是女人皆无法挡,这下可踢到铁板了。

“阿凛,你还不快去把东西拿过来?!”

这个儿子,在桑伶丝面前老是显得愣头愣脑,像个呆子。

“喔!”

雷凛然想起什么似的,快步离开。

“我家阿凛外表看起来酷酷的,其实是个好男人。”

雷奶奶逮到机会就想在桑伶丝面前替儿子美言几句。

“喔!”

桑伶丝红著脸应了一声。

没多久,他回来了,手里拎著一张图画纸。

“你看,桑老师,这是我们贝贝画的。”

雷奶奶接过图画纸,立刻摊开。

图画里有小猫、小狗……还有桑伶丝那天贴的苹果贴纸。

“你看,还有这个……这是我们贝贝后来画的,她说画的是桑老师!小家伙也很想念你呢!”

雷奶奶说。

原本图画纸上那个没有五官的母亲被涂掉了,旁边多了一个女生,一头蓬松的鬈发,眼睛大大的,身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。

贝贝明明很讨厌她不是吗?桑伶丝看著图画纸,那的确是她没有错。

她低下头,泪水盈眶。

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失败的家庭教师……“真抱歉,让你受委屈了。我们贝贝不是讨厌你,她只是不爱说话,之前那些老师连十分钟都待不住,一个个都被她的装聋作哑吓跑。你是第一个愿意留下来,还让贝贝乖乖画图的老师,那天你走了之后,她拿著那张图画纸兴奋了半天,不断念著DOG、CAT,我从来没有看她那么开心过。“雷奶奶说。“贝贝是个早熟的孩子,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,就算在学校,她也不跟同学一起玩,总是躲在角落看故事书。”

雷凛然补充说明。

雷依贝和桑伶丝,一个小怪人,一个大怪人,两个都让人心疼。

“你不需要精通琴棋书画,只要让贝贝敞开心房,这一点,我想你应该可以做得很好。”

他说。

桑伶丝吸吸鼻子,又惊又喜又错愕,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还有,我们阿凛那天对你的态度也很不好。你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,所以我要阿凛给你一份正式的聘书,以后他就算心情不好,你也可以不用理他。“雷奶奶转向雷凛然。”

阿凛,去拿出来。

“聘……聘书?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?雷凛然黑著一张脸,死也不肯把老妈说的那个什么鬼聘书拿出来。“阿凛,我叫你写的那份聘书呢?”

雷奶奶又问一次。

“妈,你不是闹著玩吧?”

那份老妈押著他写下的聘书,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,他才不要拿出来。

他以后还要做人啊!

“阿凛!”

雷奶奶生气了。

他脸色僵硬,像个机器人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式两份的聘书,递了出去。

桑伶丝接过,展读,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著──家庭教师聘任契约书立书人:雷凛然(以下简称为甲方)受聘者:桑伶丝(以下简称为乙方)聘任条件明列如下第一条:聘任时间订为两年,除非约满,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解聘乙方。

第二条:甲方每月需付乙方薪水十万,不得拖延。

第三条:甲方必须额外支付乙方三节奖金(年终为月薪之三倍,端午及中秋为月薪之一倍)。

第四条:乙方于任期届满之后,可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,甲方应无条件接受,绝无异议,如有违约,甲方得赔偿乙方违约金新台币三百万元整。

上述条件均为双方同意,恐口说无凭,特立本契约书二份,各执一份存执,以昭信守。

立约人(甲方):雷凛然立约人(乙方):中华民国九十五年×月×日“如果桑老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话,你只要在立约人乙方下面签字,这份聘书就算生效了。”

雷奶奶眉开眼笑。

桑伶丝握著聘书,宛如遭到雷击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这是哪门子的完全不平等条约?好处和便宜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,那个甲方根本是个等著掏钱的冤大头!那个冤大头黑著一张脸,看著老妈硬是拉著人家的手,半胁迫的在聘书上盖手印。

这下可好,这份比马关条约还要丢人现眼的合约,竟然就此生效了。

雷凛然心里还真有点……复杂,有点松一口气,又有点不是滋味,有丧权辱国的悲哀,又有丢人现眼的难过,还有……要是两年约满以后,桑伶丝当真“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”,岂不是代表她一辈子都要赖在他家?怎么这个念头,听起来好像……还不赖?正文第五章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,对桑伶丝而言,雷家的工作只能用“胜任愉快”四个字来形容。

她和雷依贝与雷奶奶相处融洽,简直就像是一家人,只有雷凛然有时给她脸色看,但是看在他是个失婚男人的份上,她决定不跟他计较。

当然,离婚这件事,也是雷奶奶私底下偷偷告诉她的。

“就是你上门来应征那天,你走了以后,他们就签字盖章了。”

雷奶奶叹了好大一口气。

她惊讶得合不拢嘴。

难怪那天他的脸色那么难看。

奇怪的是,媒体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!外界到现在都还以为雷凛然和黎梦薇是一对金童玉女哩!

“阿凛和梦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事情闹到这种地步,他们谁也不愿声张!”

雷奶奶悄悄的说:

“这件事情阿凛私下找人运作过,加上签字之后,梦薇就出国了,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真的?黎梦薇耶!台湾第一名模耶!他真舍得?当然不!他根本还对黎梦薇念念不忘,不然他的脸就不会那么黑,心情就不会那么差,也不会老是看她不顺眼了。

不过,那也没什么大不了!全校同学都觉得她怪,她到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?!他看她不顺眼,她躲远一点就是了,反正她只是贝贝的家庭教师,用不著照顾他。

话说回来,那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也不希罕她的照顾,不是吗?桑伶丝陪雷依贝写功课,教她更多英文单字,说故事给她听,有时候还会陪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。

雷依贝虽然仍旧不说话,但是每到说再见的时刻,她却会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,眉宇间露出一抹堪怜的神态,让桑伶丝觉得很不忍心。

于是,她在雷家愈留愈晚。

陪雷依贝吃晚餐,帮雷奶奶刷锅洗碗,甚至还自告奋勇帮雷依贝洗澡。

她在浴缸里放了各式各样玩具,看著雷依贝欢快的跳进浴缸,洗澡对她而言像是一场变身游戏,她会像鱼一样潜进水里,也会用双手打出水泡,玩得下亦乐乎。

好不容易雷依贝洗完了澡,桑伶丝送她上床,念完故事书,轻轻拍著她的背,一边唱著摇篮曲,以前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哄她睡觉。

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,她只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小女孩。

真正难搞的是雷凛然!他愈来愈像杀气腾腾的喷火龙,不管她怎么隐忍、退让,他就是有办法找她的碴。

他们的之间像是有无数条紧绷的弦,轻轻一碰,就会撕扯断裂。

而那一天,他们之间终于爆发战争了!导火线是一件蓝色的洋装。

她照例帮雷依贝洗完澡,哄她睡觉之后,一看时钟,竟然快要九点了!她连忙跳起来,拎起背包就要回家。

九点是一个极限,她知道那天雷凛然有应酬,但通常他即使有应酬,也会赶在九点以前回家,她最好早点收拾,回家去也,免得留在这里碍他的眼。

但是,雷奶奶笑吟吟的拦住她。

“桑老师,你看你让贝贝弄得衣服都湿了。”

她低头,身上的T恤的确湿了一大片,不过,等下风吹吹就干了,现在她得火速离开。

“没关系啦!”

“你等一下,我拿件衣服给你换上,免得感冒。”

雷奶奶找来一件蓝色洋装,递给她。

“不用了啦!”

桑伶丝习惯穿耐洗又耐穿的T恤和牛仔裤,雪纺纱洋装一点也不适合她这种人。

“你不愿意穿梦薇的旧衣服?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你放心,这衣服是梦薇新婚的时候,我买给她的,不过她一次也没穿过,所以和新的一样。”

听到是雷奶奶送给媳妇的新婚礼物,她自觉更没有立场穿上它。

“还是你也跟梦薇一样,嫌我的眼光老上,买的衣服不够时尚?”

雷奶奶全都搞错了啦!她有什么资格讲时尚?!但雷奶奶满心期盼的望著她,那眼光…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,不忍心再拂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。

桑伶丝认命的换上那件洋装。

雷奶奶拉著她的手,连声赞叹,

“我就知道这件衣服适合你,你看你,简直像个小仙女。”

蓝色的雪纺纱洋装衬出了她纤细美好的曲线,这么漂亮的女孩子,老是穿著牛仔裤未免太可惜了。

“奶奶,是你不嫌弃我啦!”

只有雷奶奶才会说这种话,如果是被别人看到的话……等等,大门好像开了又关。

那个别人好像回来了!她望著墙上的时钟,刚好九点整。

怎么办?她急得直跳脚。

那个人怎么不多应酬一下下呢?看见雷凛然大剌剌的走进来,桑伶丝硬著头皮跟他打招呼。

“雷……雷先生。”

“嗯。”

他大踏步越过她,根本没看她一眼。

脱掉西装外套,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低头翻看商业杂志。

她僵在那里,像个木偶似的动弹不得。

雷奶奶把她往他面前推,还让她转了一圈,献宝似的问:

“阿凛,你回来得正好,看看桑老师这样于是不是很漂亮?”

他接连翻了几页杂志之后,才懒洋洋的抬起头,没有回答老妈的问题,却冲著她问:

“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?”

“我……”

老天!他怎么这么凶啊?!

“我说,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?!”

他火冒三丈的吼道。

黎梦薇挂在衣柜间的那些衣服,他连一眼也不想再看到,她竟敢穿上它,她以为她是谁?

“脱下来!”

他勃然大怒。

桑伶丝简直无地自容。

眼见雷凛然嚣张跋扈,一副想吃人的样子,雷奶奶恨不得用狼牙棒敲晕这个臭小子!

“阿凛,是我把衣服拿给桑老师穿的,你想算帐,就算在我头上好了。”

雷奶奶沉声说道。

“妈,我没那个意思。”

老妈一出马,雷凛然马上住嘴。
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

雷奶奶继续穷追猛打,存心帮桑伶丝出气。

“你不觉得她比梦薇更适合这件洋装吗?”

这个小丫头太善良了,她要是不帮她一把,阿凛说不定真会欺人太甚。

“没什么特别的意思。”

反正他看见她就想找碴。

“这衣服穿在桑老师身上,总比一辈子挂在衣柜间里来得有意义吧?何况,你没发现她穿起来有多漂亮吗?”

雷奶奶存心想帮桑伶丝讨一个赞美。

这个笨儿子,称赞女人一句会死吗?但是雷凛然仍然黑著一张脸,闷不吭声。

“你倒是说句话啊!”

雷奶奶步步进逼,非逼他表态不可。

雷凛然忍不住又瞟了桑伶丝一眼,结果却丢出三个字,

“丑死了!”

“什么?”

雷奶奶动怒了。

这个臭小于,什么时候瞎眼啦!忽然,他想起那件衣服好像是老妈买的,但是黎梦薇嫌它土,死也下肯穿……他又觑了桑伶丝一眼,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土气,水灵灵的蓝衬托出她雪白的肌肤,她看上去飘逸脱俗。

老妈说得对,那件衣服很适合她,他还以为她是个骨瘦如柴的洗衣板,没想到这件洋装的V字领反而隐约露出她小而饱满的胸型。

他的喉结动了动,血液流速加快了。

她的确美好得让人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,唯一碍眼的是额头上那道疤!雷凛然每次只要看见那道疤痕,心中就有气。

当初医生要她住院观察几天,她死也不肯,医生在她额头上缝了奸几针,叮嘱她要小心照顾伤口,最好不要碰到水……结果,她一点也不自爱,还老爱帮贝贝洗澡,他每次回家看到她被贝贝弄得湿答答的模样,就忍不住怒火中烧。

后来她额头上的伤口痊愈了,却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浅白色疤痕。

“我是说……”

雷凛然仓卒地低头,闷哼的说:

“她头上那道疤,丑死了。”

他说的是事实,而且这次就算老妈淫威发作,他也不会改口。

“你还好意思说?!那天梦薇生气,拿花瓶要砸你,结果好巧不巧竟砸中了上门应征的桑老师!”

雷奶奶横在他面前,

“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因为你而破了相,你还敢说风凉话。“拜托!夫妻吵架是家丑,老妈干嘛没事掀他的底啊?就像那天邱阿姨说什么帮他换过尿布,只差没说看过他那里哩!他的睑色一阵青一阵白,一肚子怨气没处发作,只好恶狠狠的瞪她一眼。桑伶丝愣住了。她作梦也想下到那只天外飞来的花瓶竟是黎梦薇发射的!她在萤幕上一向以娇嗔性感著称,没想到在家里会砸东西!还有……她鼓起勇气瞄了他一眼,他脸上的抓伤倒是痊愈得一点痕迹都不留。“看什么?”

他被她看得一肚子火,没好气的问:

“你还想打探什么?”

“没有。”

她脸一热,连忙否认。

反正该知道她全都知道了,不用打探,雷奶奶连他离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,如果他发现她知情,搞不好会杀她灭口!不,不用等知情,他现在就想杀她了。

她真的这么惹人厌吗?望著他阴沉的目光,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那一小块硬硬的凸起。

是了,他被女人追惯了,所以看她这种“丑女”特别下顺眼吧!他觉得她很丑!伤口明明早已愈合,那道浅白色疤痕却像烈火一样烧灼著她。

她以前从未想过美丑问题,现在却突然感到自卑,他眼中的她丑陋,她的肩膀忍不住瑟缩,像一只蜷缩的猫。

但那道疤,注定要跟她一辈子了。

她黯然的神情牵动了雷奶奶的心,她连忙出声安慰道:

“你放心,我一定会叫我们阿凛负责到底!”

负责个鬼!听老妈那个口气,难不成要他娶她?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!答应赔偿医药费不说,前前后后也载她去换过好几次药,但她不太领情,每次他去接她的时候,她都瞪大了眼,活像看到鬼一样,弄得他一鼻子灰。

他十二万分愿意给她精神赔偿,是她自己一毛也不肯要,又不是他存心要亏待她,干嘛老是装出小媳妇的楚楚可怜样,博取老妈的欢心?!那可骗不了他。

“奶奶,你千万别这么说,这件事跟雷先生没有关系。”

雷奶奶老是这样护著她,反而让她感到过意不去。

“什么没关系?!你一个女孩,以后还要嫁人……”

“没关系,奶奶,我不嫁人的。”

“你胡说什么?女孩子要有个好归宿,以后才会幸福!”

“没关系啦!奶奶。”

桑伶丝急忙想要结束这个话题,反正就算没有破相,像她这种背负了庞大债务的女孩,大概也没人敢要吧!

“怎么会没关系?关系可大了!你要是不嫁人的话,那我们阿凛怎么办?”

雷奶奶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。

她这个丑八怪嫁不嫁人,跟他有什么关系?桑伶丝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燥热,下意识的瞄了他一眼,不料竞与他的视线撞个正著。

他迅速栘开眼神,扯了扯领带,一副觉得她很烦的样子。

她连忙低头,觉得胸口紧紧的,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。

过了一会儿,她终于挤出一个笑容,勉强的说:

“奶奶,我要回去了。”

雷奶奶一听,连忙看了一下时钟,怎么一晃眼就要十点了?!

“是啊、是啊,时候不早了,你明天还要上课呢!”

说完,她回头看了看,发现他还像个石头一样愣在那里,不禁一肚子气。

“阿凛,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?”

“看杂志啊!”

奇怪,他连坐在自家沙发上都有罪?

“你……唉!”

雷奶奶哑口无言。

这孩子,以前梦薇在家的时候,他哪天不是在外面流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?!自从桑伶丝来了之后,他回家回得可勤快了。

她老归老,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明俊俏,幼稚圜开始就有女生围在身边绕,结果把他宠得无法无天。

唉!他习惯了被爱,现在总算有人让他尝到什么叫“爱在心里口难开”啦!一本杂志翻来翻去都快烂了,也不见他仔细看过哪一页。

“这么晚了,桑老师一个女孩子回家不方便,你送她一程。”

雷奶奶原本想找根狼牙棒敲他一记,但是目前缺货,只好改敲边鼓。

有没有搞错?他都快变成她的专属司机了!

“老妈,我工作一整天,也很累了。”

他低著头,根本不想再看桑伶丝一眼。

她的皮肤太白,她的眼睛太灵动,她的嘴角太倔强,她老是把他弄得心烦意乱,害他只想离她愈远愈好。

老实说,他怕她!怕看见她,更怕看不见她。

他真他妈的矛盾!雷凛然吸口气,

“叫辆计程车送她回去就好了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话?”

雷奶奶真的生气了。

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!自从桑伶丝出现之后,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,就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。

以前贝贝没等他给她盖被子根本睡不著觉,还有老妈也不再催他推掉应酬回来吃晚餐了,天晓得她对老妈和贝贝灌了什么迷汤,哄得一老一小心花怒放。

但是她见到了他,除了会喊一声“雷先生”之外,就是僵著一张脸,连施舍一个笑容都吝啬。

他踌躇了半晌,最后还是被老妈踢出家门。

“你要是不把桑老师安全送到家,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!”

老妈干脆直接拿杀虫剂喷他好了!又不是他不愿意送她,是她根本不屑他送,等他跑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的时候,她已经不见人影。

不得已,他把车子开到警卫室旁,询问值班警卫:

“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人?”

“你是说桑老师喔!”

警卫突然眼睛一亮,热切的说:

“她今天很漂亮喔!”

“是吗?”

他的心情更差了。

“她往哪边走了?”

漂不漂亮关他屁事!

“那边啦……”

警卫吞了一下口水,连忙指向左边圆环。

他不是瞎子,看得出雷凛然心情不好。

“我看她一直往那边走,前面明明有站牌,她也不搭车,就一直走,走出我的视线范围。“意思是她一直走,他就一直看!混帐家伙,他付薪水叫他来偷窥啊?!警卫犹不知死活的继续说:

“桑老师很奇怪耶,天气这么热,她又那么瘦,我每次看她走来这里的时候,都一副好像快昏倒的样子,而且她每天离开这里的时候,也都是用走的……我妹有一辆二手机车,她需要的话,我可以送给她……““不需要!”

雷凛然猛踩油门,车子往前疾奔。

车子开过圆环后,他放慢车速,在人行道边梭巡,没多久就发现一抹蓝色身影。

“上车!”

他把车靠边停下,摇下车窗,对她低吼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谁要一个目露凶光、不情不愿的家伙送她回去?她情愿去跳淡水河。

可恶的女人!他捏紧方向盘,强忍住开门追上去抓她进来的冲动。

之前在T大,他已经“追”过她一次!够了,凭他雷凛然的条件,多的是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,他犯不著做个追著女人跑的蠢蛋。

“上车!”

他咬著牙,对她下最后通牒。

她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,最好不要继续挑战他所剩无几的耐心。

但那个蓝色的窈窕身影却像一朵云,愈飘愈远。

“shit”他开门跳出去,三两下就窜到她面前,拎小鸡似的把她塞进车里。

“你家的地址?”

雷凛然的脸色奇差无比。

“我……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,我散步回去就行了。”

散步经济又实惠,省下来的车钱至少可以换到一个波罗面包。

“你家的地址!”

她不知道现在治安败坏到什么程度吗?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刚刚穿著新衣服转圈圈的模样,简直危险到让人不敢逼视。

“我说了没关系……”

她被他凶傻了。

他想干嘛?把她载到荒郊野外,然后大卸八块吗?桑伶丝还来不及开口,雷凛然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。

“谁教你帮贝贝洗澡的?”

他质问她。

每天帮贝贝忙这忙那的,她自己则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,而且要不是今天听警卫提起,他还不知道她是走回去的。

走走走……她存心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吗?他愈想愈气。

“我……”

她委屈得说不出话。

没人叫她帮贝贝洗澡,是她自愿的。

“没人叫你做那些,我不是已经请新的佣人了?还是你连佣人的饭碗都想抢?”

雷凛然毫不领情,愈想愈火大。

她瘦成这个样子,还揽下一堆不相干的事情,她以为他不知道家里新请的佣人凉得很,而她却累得像条狗!

“雷先生……”

她还想辩解。

“住嘴!”

他打断她的话。

他最受不了她细声细气的叫他一声“雷先生”,也受不了她喊老妈一声“奶奶”,她跟他顶多相差十多岁,她叫老妈“奶奶”,间接把他叫老了一个辈分。

他讨厌她那样叫他。

桑伶丝被他恶劣的口气刺伤,想不透自己到底哪一点做错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忍无可忍,终于大叫:

“你被黎梦薇甩了,你离婚,你心情不好,又想拿我当出气包吗?”

“谁告诉你的?谁准许你提黎梦薇的?”

他一把攫住了她。

一触及他的眼神,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。

他是通电人吗?上次他在学校拉住她的时候,她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电波窜遍她的全身。

“我就是要提!活该,你脾气这么坏,活该被黎梦薇抛弃!”

她慌乱的说。

她踩到他的痛处了!他心里只容得下黎梦薇,他讨厌她、嫌她丑,她没勇气继续承受他嫌恶的眼光。

她很识相的自动走开,他却又来苦苦相逼,他到底要她怎么办?

“你有种再说一次!”

他反手扭住她的手腕。

“我就是要说,黎梦薇、黎梦薇、黎梦薇……我才不怕你,我还可以说一千遍、一万遍!”

这个女人,竟敢一再挑衅他!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。

“我知道我卑贱,不配穿你前妻的衣服,不配提她的名字,更不配劳驾你这个大老板送我回家,所以请你放开我!”

她疼得泪花在眼底打转,但她才下怕他。

“你最好不要再逼我!”

他的脸猛然逼近她,死盯著她额头上那道浅白色疤痕。

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住了一只野兽,那只野兽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。

他愈是抵抗,心里那只野兽就挣扎得愈凶猛。

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。

就像初次见面,他们互瞪著对方,像是在比赛,谁也不肯先开口。

这时,窗外一阵警笛声大作,一辆警车呼啸而过,他们双双回神,倏地拉开距离。

他伸手爬梳头发,发动引擎。

夜晚车少,他一路通行无阻,也没遇上太多红灯,还是开了将近十五分钟才抵达她住的地方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很近的地方?”

见鬼了,她打算花多久时间走回家?一个钟头吗?

“我习惯走路。”

免钱的十一路公车,日积月累,也可以替她省去一笔开销。

“很坏的习惯!”

不但坏,而且危险,想起她经常一个人走在暗路上,他忍不住低咒一声。

“不用你管!”

反正在他眼中,她从头到脚都是瑕疵。

她推开车门,一只躲在暗处觅食的野猫突然窜出来,把她吓一大跳,野猫夹著尾巴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。

“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。”

他跟随她下了车,环顾四周。

她租赁的旧公寓位在一个早市里,即使入了夜,空气里依然飘散著肉类特有的腥臭味,以及腐烂青菜的霉味。

“这里不是大人物该来的地方。”

她讥讽他。

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总裁!他以为每个人都能住豪宅啊!市场有市场的人情味,他这种冷血动物才不会懂。

有时候,卖水果的阿婆会把一些卖不完的水果免费送给她,卖鸡的阿伯也会送她两只鸡腿说要给她补一补。

只可惜她住的地方不能开伙,因为是木板隔间的房子,房东怕火烧房子,规定房客顶多只能烧开水泡面。

“今天谢谢你了。”

她强忍住骂他多管闲事的冲动。

“不请我进去喝杯凉的?”

“我家只有白开水。”

想暍凉的,自己不会去买?

“什么都行。”

他盯著她,嗄哑的说:

“我好“渴”。

”干嘛?装可怜啊!她情愿他对她凶一点,那样她还比较容易对付他。

他真的很可恶,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,明明是个大男人,装得像只小狗!而她也真没用,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没辙。

桑伶丝终于还是心软,带著他上楼了。

她的房东在占地不大的二楼用木板搭了六个简陋的小房间,外加一间公用的浴室,包水包电包瓦斯,一间房租五千元,算是便宜了。

但一分钱一分货,这里的生活品质就跟那几片木板墙一样,薄得可怜。

果然,他们才爬了一半的楼梯,她已经隐隐约约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。

完了,八成是小绿又和男友在做那惊天动地的“爱的进行式”。

小绿是住在楼梯口数来第一间房的室友,很豪迈的一个女生,当然,她的叫声也是,豪迈得如雷贯耳。

老天!人家叫得愈豪迈,她听得脸愈红。

硬著头皮,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雷凛然的表情,只是加快脚步带他穿越狭窄的走廊,走到位在走廊尽头,也就是从楼梯口数过来的第六间房。

掏出钥匙,打开房门,一等雷凛然踏进来,她连忙把房门关上,却关不掉回荡在空气里的阵阵呼号,小绿激昂的叫春声,就是有办法穿越层层木板墙,从第一间房传到她住的第六间。

除了假装自己是聋子之外,她想不出更好的面对他的方法。

桑伶丝想办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回眼前,介绍自己的房间。

房间小到他三两眼就看完了。

一张木制单人床,没铺弹簧垫,看起来硬邦邦的,床边摆了一张小书桌,桌上摆了一盏黑色的小枱灯,一个小电壶,书桌旁边有两个三格组合式书架,里面堆满了书,房里连个衣橱都没有,窗边横著一根铁杠,上面挂著几件简单的衣物,门口摆了两双球鞋,包括她刚刚脱下来的那一双。

雷凛然不禁纳闷,她到底把每个月赚到的大笔家教费花到哪里去了?天气这么热,没有冰箱、没有冷气,怎么活?她看出他眼里的疑惑,索性坦白的说:

“原本外面有一台公用的小冰箱,不过最近坏了,所以很抱歉,这里没有凉的饮料可以请你喝。”

别说凉的,她也没有热的咧!明明还有几包泡面,偏偏小电壶坏了,没法烧热水,只好吃干面。

“我有被太阳照得热呼呼的白开水,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就喝一杯吧。”

小电壶里装的是她用宝特瓶从学校带回来的水,学校饮水机强调高温全程杀菌,她索性连电费都省了。

她在唯一的马克杯内倒入开水,递给他。

开玩笑!说归说,他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请他喝汽水或果汁什么的。

雷凛然撇嘴,

“我从小就不喝没有味道的白开水。”

“爱喝不喝随便你!”

有得喝就不错了,还挑!她没好气的把杯子放在书桌上。

他愣住了。

他被女人伺候惯了,通常女人都是争著把饮料端到他嘴边,抢著用嘴喂他喝,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!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对他,她要不是真的胆大妄为,就是很擅长玩游戏!他愈来愈感到棋逢敌手、兴致勃勃,她让他觉得女人可恶又可爱!

“在沙漠,水比黄金还要值钱耶!”

她说。

还真会说!但他被说动了,比黄金还要值钱的白开水,他总是得尝一尝,才算得上不虚此行,不是吗?他端起那杯水,一口气暍进肚子里。

望著他滚动的喉结,她忽然也渴了,忍下住吞了一口口水。

“要不要喝一口?”

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递给她。

“才不要!”

谁要喝他的口水?!

“那我不客气了。”

他一鼓作气,将水喝光。

刚刚不是还抵死不从吗?怎么一下子又像在喝琼浆玉液?

“你家的白开水好像特别甜。”

他咧著嘴笑道。

神经!别以为这样灌她迷汤会有什么好处!她红著脸,一把抢回空杯子。

好巧不巧,小绿刚巧在此刻达到高潮,叫春的声音有如魔音穿脑,吓得她魂不附体、心惊胆战,手一滑,唯一的马克杯就这样摔在地上,化成碎片。

这下可好,她再会装,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他摸摸下巴,看著她哑口无言的表情。

这只骄傲的小母鸡,看起又懊恼,又愤怒,又尴尬,又不知所措的模样……真是该死的美极了。

他的身体突然热起来,欲望在他体内蠢蠢欲动。

“你跟那个室友很熟吧?”

他瞄瞄她,一脸不怀好意。

“谁?”

她的脸更红了,

“你说小绿喔!”

她遇见过她几次,她和她的男友跟牛皮糖一样老是黏在一起,小绿人不坏,但她的男朋友很色,色迷迷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。

“她叫小绿?”

原来她那个豪放室友的名字还满小家碧玉的,他扯了扯嘴角,有意无意的问:

“你跟她提起过我吧?”

简直臭美!她还不至于穷极无聊到那种地步!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就奇怪了。”

“哪里奇怪?”

“我还以为你告诉过她有关我的特殊嗜好。”

“嗜好?”

谁有兴趣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干些什么勾当啊!

“就是……那个啊!”

他故意语焉不详。

“哪个?”

没看错吧?他对她挤眉弄眼?

“那个啊……”

“什么这个那个啦!”

她猛然低头,回避他的视线,收拾著杯子碎片。

真倒楣,她连唯一的水杯都砸碎了。

接下来呢?还有什么更糟的?

“你知道……我喜欢听女人叫啊!”

他说得堂而皇之。

她一怔,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件事,她觉得耳根子一热,接著全身像煮熟的虾子全都红了。

“雷先生,你再这样,我要告你性骚扰。”

他很久没对她说那种不要脸的话了,但那不代表他变成君子了。

“你是说我让你感到不舒服吗?”

雷凛然注视著她微微颤抖的红唇,吻起来是不是也让人同样销魂呢?老天!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荷尔蒙失调的青少年。

“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?还是你觉得很舒服?”

他声音沙哑的问。

“雷先生,请你自重!”

她浑身发抖。

“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够“自重”了?”

他习惯了在女人身上“通行无阻”,天晓得他费了多大努力才勉强自己离得她远远的,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!

“雷先生!”

她加大音量。

“嘘……你叫得太大声了。”

他把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。

“小心,隔墙有耳!”

“呃……”

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。

他变本加厉,用指腹在她唇上画圈圈。

“雷先生……”

她想遏止他,但声音太小,毫无说服力。

她至少应该撇开脸或是用力挥开他的手,很糟的是,她竟然使不上力。

怎么回事?他对她下了符咒吗?她软弱到双腿打颤,几乎站不住。

“你叫得真好听!”

比起她室友杀猪似的叫声,她的声音简直有如天籁,她的语调就像强力春药。

老天,他想立刻要了她,他从来不曾如此强烈的渴望一个女人!他搂住她的腰,撑住她虚软的身子。

“求求你,雷先生……”

他的铁臂紧紧簸著她的腰肢,让她快要喘不过气。

“求我……”

他的手指从她的腰肢游走到她的胸脯下方边缘,隔著雪纺纱的衣料轻轻的磨蹭著她。

“这样吗?”

“不……求你……”

她喘著气,

“……别这样!”

他的大掌持续在她体内注入一波波奇异的电流,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烧坏的机器人,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功能,只能任由他宰割。

“别怎样?”

她哀求的口吻,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。

雷凛然毫无预警的拉下洋装的拉链。

“这样吗?”

她穿著内衣的美好胸型刹那之间暴露在他眼前。

“不……求你……”

她反射动作的捣住胸口。

他疯了吗?

“现在求我还嫌太早!”

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格开她护胸的纤纤细手,俐落的反剪到身后,她的胸部因此往前凸出,显得格外饱满而丰润,他倒抽了一口气,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,竟隐含了如此瑰宝。

“雷先生……别这样……”

桑伶丝哀叫,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样衣不蔽体,忍不住扭动身子,想要挣脱他的钳制。

但是她的恐惧、挣扎,在他眼中全变成了挑逗。

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女人!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,简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她应该很了解男人的心理,瞧她把欲拒还迎、乍要还羞的姿态,演得还真是入木三分。

她喜欢玩游戏、喜欢欲擒故纵,他明明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,却仍然该死的受她吸引,他望著她,眼底有一小簇火焰在跳动。

不管她在搞什么把戏,他决定奉陪到底!他的眼眸黝黑,跳动著欲望的火光。

她让他彻头彻尾变成了野兽!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溃了,一把扯开她的内衣,低头含住了她胸前一颗粉嫩的蓓蕾。

她如遭雷击,动弹不得,嘴巴大张,却说不出话。

他疯了,他把她也弄疯了。

她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,竟然放任他对她为所欲为。

他用唇舌疯狂的吸吮著她,另一只大掌则挑捻著她的另一只乳丘,从未尝过情欲滋味的她,感到体内流过一阵快感。

老天!她明知他憎恶她、鄙视她,竟然无力逃脱他的玩弄。

她为自己感到悲哀,快要不认识自己了。

“雷先生……我是贝贝的家庭教师……”

她心思混乱,嗓音破碎的说。

“说不定我比贝贝更需要你好好的教教我。”

比起当贝贝的老师,她对男人一定更有一套。

她不是很擅长招蜂引蝶吗?她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,愚弄了多少男人?想到这一点,雷凛然的欲火更形旺盛,他将她压倒床上,挑起她纤细的下巴,细细品尝她的甜美。

“不……”

她只是一个无能的小女子,

“雷先生,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……”

他是天、是神、是无所不能的大企业家,他强悍得令她毫无招架的余地,只能双手环抱在胸前,企图遮住春光。

“你已经在教我了。”

他拨开她的手,强迫她暴露出一对美丽的乳房。

他炯然的目光盯得她浑身灼热而疼痛,她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烘烘的。

“雷先生,你弄错了!”

她没什么可以教给他的,他到底在说些什么?

“你这该死的小骗子!”

而他该死的想要她!雷凛然的声音变得低嗄。

他怎么可能弄错?!她那散发著晶莹剔透光泽的敏感肌肤,在他眼神的膜拜之下愈发显得紧致傲人,雪丘上的两点粉嫩蓓蕾红艳似火,她浑身上下充满了诱惑。

他揪紧了她的双手,低下头,毫不留情的采撷她胸前的艳色。

“求你……放了我……”

她挣扎著。

但他的头颅依然埋在她的胸前,疯狂的吸吮,舌尖灵活的逗弄著她,几乎把她整个人弄散。

“我知道你也想要!”

雷凛然的唇逐渐往上栘,开始肆虐她雪白的颈项。

他早已放开她的双手,她不但没有推开他,反而主动环抱他的颈子,煽动他更深的欲望。

理智像风筝,愈飘愈远,她的身体却被一条无形的线拉扯住,她感觉到他的两只大掌分别掐住了她的双乳,扭拧著,她用力咬住嘴唇,抑制想要尖叫的冲动。

“咬住我!”

他下假思索的伸出一条手臂,递到她的嘴边。

她瞪著他的手臂,

“不……”

陌生的情欲令她难堪得几乎要晕过去。

“咬住!”

他扳开她的嘴,强迫她咬住他的手臂。

她是他一个人的,就连她的声音也不能和别人分享,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住在这里的其他房客。

“不要……”

她不要咬他,她该咬死自己。

理智瞬间回到她的脑袋,她推开他的手臂,逃到床角,靠著墙板,双手环胸,像只小虾米蜷缩成一团。

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欲求不满的痛苦,炽热的欲望焚烧著他的身体,他觉得自己有如在地狱,而她是他唯一的救世主!

“你放心,我会给付你额外的“学费”。

”她处心积虑、装模作样,不就是为了钱引她用身体跟他“讨价还价”了半天,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男人,不会笨到看下出她的目的。

她招蜂引蝶的手法,的确比一般女人高明太多,而且几乎不露痕迹。

学费?听他在说什么鬼?桑伶丝如遭五雷轰顶。

他是故意的?他故意想来玩弄她、羞辱她,而不是单纯的想要一杯水?

“只要你开口,一口价,我绝不会少给一分一毫!”

他咬牙的说。

不管她要什么、不管她是哪种女人,好也好,坏也好,他愿下计一切代价得到她!

“价你个头!”

他当她是市场里的青菜萝卜,可以论斤秤两的拍卖?

“是你请我进来的,现在才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,不嫌迟了点吗?”

“你少含血喷人!”

刚刚明明是他喊口渴,现在竟然翻脸不认帐。

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男欢女爱的基本暗示你都听不懂吗?装什么纯情的少女,难道你连男人喝杯凉水的把戏都不懂?”

他望著她呆愕的表情,她要不是当真纯洁如白纸,就是演技好到根本挑不出一丝毛病,足以去领奥斯卡金像奖了。

不过,他不相信女人,尤其是把他弄得心乱如麻的女人!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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